(文/李湘琳)晚饭在水街一个很不起眼的陕西风味小馆子吃饺子和面条,意外地发现手擀面做得很地道。吃到一半,我又多要了八块钱的肉臊,这于是引开了老板娘的话匣子。 老板娘60岁上下,姓着一个很罕见的"斯"字。斯姨从面条聊起,回忆了她在陕西成长的经历,她跟我们说,困难时期,粗粮难下咽,粗粮粉里加榆皮粉,可以让口感变好,但是会使大便干结。"吃下去容易了,出来又难了。" 彼时我正狼吞虎咽那筋斗香滑的手擀面条,心里一阵无语:心想"出来"的事儿就别提它了吧。斯姨谈兴很浓,无视我微妙的反应,又从榆皮粉说到三氧化二铝,她说当年中国第一颗卫星就是他们单位搞的,卫星要演奏"东方红",其中一个部件必须用到三氧化二铝…..后面的我没听清楚,因为我有点儿懵了,我不是正在一个路边小饭馆吃饭吗?发生了什么事? 斯姨不管我们的惊讶,继续摆龙门阵,从三氧化二铝又说到她是南方人。出于礼貌,我问她是哪儿的,她说生在香港。这奇了,那个年代出生的香港人怎么跑到内地吃榆皮粉呢?"两航起义的时候我父亲带我们回国……""他当时是地下党……" 我那时只觉得身处梦中,香港卧虎藏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虎和龙不光藏在太平山和浅水湾,也藏在西营盘。一个红色英雄的儿女,正系着围裙搓着手,跟我们花30块钱吃顿饭的顾客闲聊,多么神奇的世界。 越聊越神奇,后来竟然发现斯姨还是我们家一位老朋友B姨的旧同事。一提到B姨,一直藏在厨房里的老板也激动地跑出来了,从他们对B姨动态的精准掌握来看,他们在同事之外还是不错的朋友。我向来最高兴就是这种连点成线的事儿,发现有共同的朋友,喜不自禁,心情大好。要知道国庆的时候我们才刚去探访过B姨的地盘。 回到家,我赶紧给我爸打电话通报这一趣闻,还没来得及讲,却听我爸说金叔走了。虽然在几个月前我就知道金叔查出有癌症,但是我听到"走"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是去世的意思,我想着是不是去国外治病了,最后确定金叔在几个小时前去世了的时候,我再次觉得身处梦中。 金叔是我见过最帅的中年人,身高一米八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长得像有文化的史泰龙。金叔曾经在拉斯韦加斯做过酒店经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接待过邓小平,曾经主管过珠海最大的酒店和温泉,他的举止言谈永远都是那么得体,他的衣着永远都是那么一丝不苟。他喜爱海钓、积极锻炼,也爱侃大山,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在他的酒店健身房里看他气宇轩昂地慢跑,五十多岁的人,就像三十多岁的帅哥。那时他自己也还不知道身体里有癌细胞,别人更看不出来,谁也想不到,从发现到去世,快得这么不真实。 我听出我爸的悲伤,所以赶紧告诉他晚饭的奇遇,把话题从伤心处引开。我爸笑了,笑斯姨竟然不给我们打个折,我跟他说这顿饺子加面条才30多块钱,于是父子俩都苦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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