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宋人

作者：宋人爱杏花（宋人）

先秦诸子，博闻广达，修身养性，故有“君子如玉”之说。古语谓玉有六德，与君子相配。周朝贵族，玉不离身，“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诗经。秦风。小戎》。然而，他们也有着不为人知刚性的一面。谦谦君子温和如孔子者，也曾“愤青”过一把。当他看到“八佾舞于庭”时，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八佾是天子之礼，诸侯也敢拿来用，岂能容忍？孟子更是典型的“愤青”代表，说了很多愤怒的名言，比如“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弒君也”(诛杀像纣王这样的暴君，有其正义性，不算“弒君”)。当然，诸子中最愤怒的人士当属老子。他的《道德经》五千言中相当一部分是表达对社会不满的言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老子愤怒的极致。

前日去县城办事，早点吃豆腐脑，使用老卤水点的，火候老到，豆汁淡黄，佐以香菜，胡椒粉，大头菜，麻油，味精。味道纯正，全无一丝豆饼味。不亚于汪曾祺先生笔下扬州的水煮干丝。很是喜欢，去县城公干时，每每来上一碗。城里等闲是吃不到这等美味的。

卖豆腐脑的老太太是山东人，慈眉善目，一碗1.5元，煎饼油条另计。每当客人碗里的汤汁稍稍少了些，老太太那厢里勺子早就伸过来，里面的是热气腾腾的豆汁，免费，直到客人赫然一笑，够了！人好，豆汁美味，岂能不爱？

有一段时间，老太太没出摊，大约两月有余，我问了左右的店家，都说，老人年纪大了，享福了，歇了。倒让我很是怅惘了一阵子。仍然时而过去转转，虽然吃不到了，留恋罢。

不想有次转过去，蓦地发现，热气环绕中，居中安坐的，不正是老太太么！见了我，脸上满是笑意。心下自是欢喜。早点无忧矣。

照例，我正酣畅淋漓，却不知何时，小吃摊傍边坐着一个流浪者，离我不到两米。三十余岁光景。见我抬起头，咧着嘴，冲着我笑。眼神里不掺杂任何感情。那表情，很像儿时镇上的一个智障者。整日里居无定所，流浪于镇上。小镇上的人都认得他，那时人心善，镇上的人家，每每给他饭食，自家吃什么便给他什么。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生活不富裕，不外乎红薯粥，土豆糊糊，煎饼之类。所谓“百家饭”了。倒也饿不着的。便是我，也数次给过他宝塔糖的。

可是，二十余载下来，他怎地没什么变化？难道真是佛家所说的“无嗔无欲”竟而心态平和驻颜不老？

“疯子，走！”蓦地，一声断喝响起。食客中有人发话。

流浪者没有反映，仍旧笑嘻嘻的。

“这疯子，身板倒好！”又有一人道。

“他冷，他冷！”一个孩童的叫声。

现下是十一月底，元旦将至，天气已颇冷。昨儿晚天气预报要来寒流，怕是要结冰了。我一月前便线衣线裤上身，全身武装。

流浪者分明在打着哆嗦。他穿的太少了！上身是一件秋衣，里面连一件衬衣都没有。下身，仅着一条秋裤，从裸露的腿部看出，里面连夹裤都没有。抱着膀子，腰微弓，腿并拢，如刀寒风中，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不会张口乞讨么？

  云谣的心是很善的。带她出去是，看到乞讨者，总是要几角钱，送过去。一次，要吃爆米花，偏生傍边一个乞讨者。于是，我提出，要么给叔叔钱，要么吃爆米花，只能选其一。云谣歪了小头，考虑一下，爸爸，我不吃爆米花好了。我忍不住将她相拥入怀。

倘谣儿在的话，会怎样？

“这个疯子一向是住在青河南端的，怎地大清早跑这里来了？”身旁的一个老人道。

我道：你吃么？流浪者不语。

“他喜欢吃煎饼果子呢。”老人道。

我起身，拿了煎饼油条，递了过去。流浪者接了。当即咬了一口。依旧不语。

“人家给你东西，还不谢谢人家。”老人道。

流浪者不语，只是吃着东西。

“这疯子挺有趣儿的”。一个浓妆少妇笑道。

“阿婆，装一碗豆腐脑”。我对老太太道。

“我已经给他装了两次哩。他每天都来的”。老太太道。

““阿婆，装一碗豆腐脑”。我付账。”我再次重申。

“他最近每天都来的。不信，你问他们。我每天都给他的”。老太太道。“喂，你碗呢”。转头对流浪者说。

  流浪者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支碗，捧在手里，却不起身。仍是嘻嘻的笑。我暗自叹息。

  老太太站起来，谈过身子，给他装了漫漫一碗。他手一抖，汤水洒出一些，分明落在腿上。心紧了一下。

“别急，别急。湿裤子要冻着的。”老人道。“这位小哥，好人呐”。这是冲着我说的。

心很是紧了一下。

  付账时，老太太不肯收我两份钱。“哪能要你钱呢，我每天都给他的”。

  我将钱直接放进老太的篓篓里。



老子曰：“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第五十三章》)统治者的无耻之极——锦衣美食，穷兵黩武，而百姓却田园荒芜，仓库空虚。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然则千百年来，王道乐土又在何处？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几年前在东北鞍山，酒足饭饱之余，因应当地客户应酬去夜总会腐败，真个灯红酒绿，鬓云鬃香。歌至酣处，一人上台：各位老少爷们，今晚兄弟我高兴，在座的所有费用，全部算我的。东北人就是爷们！据当地朋友冯总言，这种情形常见。这位济世普度的仁兄是倒腾钢材的。国家出台振兴东三省老工业基地，大兴土木。钢材一时洛阳纸贵，成紧俏商品。鞍钢作为国内钢铁老二，生意兴隆。。有关系的能搞到货源的，自是奇货可居，大发横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后记：流浪者，不知其名字。周围人呼其：小健。青口镇河南人氏。本文写于08年11月。首发于宋人新浪博客。今年春节后，至青口吃豆腐脑。老太太告知，小健去世了，在春节前几日，不到40岁。因病无钱医治，加之饥寒交迫，就此逝去。  
   
   想起云贵陕甘一带贫困的去处。曾经去过那里一些地方，温饱都是问题。面对那些无助的眼神，尤其是衣衫褴褛孩子，每每眼眶湿润。宋人曾去过甘肃一个贫困家庭，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三个孩子，一日两顿饭，下午四五点钟晚饭，面疙瘩，放点葱花，没有菜，油都舍不得放，放点当地的拌酱。面不多，大人都舍不得吃。孩子们吃得很香。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后来吩咐妻，家里两个孩子不穿的衣服，别扔了，每年打包邮寄过去。

   力所能及，谈不上什么帮助，尽自己一份心罢。

   最需要帮助的，是他们。

   改革30年啊！08年敦煌之行时火车上（从兰州上车至甘肃敦煌）遇到一位中央民族大学老教授，老人学识渊博，分析鞭辟入里，相谈甚欢，一夜未眠。老人评价北京奥运的话语：劳民伤财么!

  天堂里没有饥饿与寒冷，小健兄弟，一路走好。
                                              2012.2

新手一名

太多~！

伊人李彧

写的不错

羽轩秀雅

老哥不但爱好军事而且文学方面也很有造诣

小龙虾

拜读，必须承认，像这种有文化底蕴的文章，俺是写不出来，看来还得学习啊{:soso_e130:}

flightwl

有鲁迅的骨。

张三疯

flightwl 发表于 2012-3-1 02:02
有鲁迅的骨。

一将成名万古枯！

王明

张三疯 发表于 2012-3-1 02:05
一将成名万古枯！

这话说的，绝对的 盖帽了

宋人

羽轩秀雅 发表于 2012-2-29 19:36
老哥不但爱好军事而且文学方面也很有造诣

D兄过奖了。
飞扬春华秋实最近不平静。老林很是闹心。去的也少了。倒是新浪博客去的勤一些。

宋人

一并谢过楼上诸位乡党。感谢光临。

温流

传承千年....一直未变...或许,人性如此..本恶邑...

羽轩秀雅

宋人 发表于 2012-3-2 16:44
D兄过奖了。
飞扬春华秋实最近不平静。老林很是闹心。去的也少了。倒是新浪博客去的勤一些。

以后叫我小飞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