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泯灭！！！！（揭秘传销）

行者

《人性泯灭》内容简介
　　　　全书分为39章，共30余万字。本书以小说的形式，大胆地揭露了近10几年来在我国内地活动猖獗的传销团伙的内幕。书中的主要人物林自成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性情孤傲。本书以林自成盲目加入传销团伙，一步步做到最高级别，最后毅然放弃为主线，揭露了传销头目虚伪、贪婪、残忍的本性，并逐步揭露了传销团伙的所有秘密。本书故事情节是这样展开的：
　　　　1999年底，林自成因企业破产而失业，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生活一步步陷入困境。2006年春，他被原单位的同事周峰以做生意为名骗到山东聊城。到聊城后，他发现周峰并没有做什么正当生意，而是从事传销活动。他本想第二天就离去，却被传销分子用各种技巧给留住了。经过几天的考察，他对这个团伙半信半疑。在前途一片渺茫、生活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最后抱着赌一把试试的心态加入了这个团伙。
　　　　林自成历尽艰辛，一年后终于做到了这个团伙的最高级别。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掌握了这个团伙的所有底细，知道这是一个非法传销组织。这时他已经深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他已经为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还把众多的亲朋好友也拖入泥潭。经历一番痛苦的煎熬，人类自私的本性指使他作出继续干下去的决定。但是，那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那些掌握行业模式的人在暴利的诱惑下已经丧失了人性，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亲生骨肉。因此，在那里每天都会发生许多鲜为人知的悲剧。林自成心地善良，不忍心与他们同流合污，不久，他的良心又指使作出了放弃的决定。
　　　　 在此期间，他对自己的一名下手杨芳产生了真挚的感情，痴迷地爱上了这个自己不该爱的人。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他又不敢向她表白，甚至不敢让她看出来。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杨芳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和值得尊敬的大哥，对他关怀备至，但对他却缺乏爱情。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林自成又带着杨芳投奔在吉安做生意的堂弟林自勇。在他家住了五天后，林自成发现他的生意并不像他本人描述的那么好，而且林自勇本人也整天沉湎于赌博和酗酒。这让林自成再一次感到失望。迫于无奈，他和杨芳又决定暂时寄居林自勇家，抓紧时间在吉安找一个立足之地，却被林自勇无情地赶了出来。
　　　　 林自成和杨芳离开林自勇家无路可走，就住进了一家小旅店，一边上街找事做，一边等着林自勇的同学帮助。那家小旅店很不安全，杨芳既舍不得花钱单独住一间客房，又不敢单独住一个房间，就主动和林自成住进了一间客房。这让林自成感到莫大的幸福，又让他倍受煎熬。他们在那个小旅店住了九天，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出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林自成最后黯然离开杨芳。

行者

序
　　　 我在这里所描写的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个群体几乎与世隔绝，在那里每天都会发生许多鲜为人知的悲剧。
　　　　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当作家，而是出于我的良心。因为我是“人”，有着人类善良的本性，所以我不忍心看着本书中所描写的悲剧，在许多人的身上继续演下去。我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那些还在沉睡的人们，因为他们的确太可怜了！他们最终所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更可悲的是，有可能一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天，他们都不会知道是谁把他们害成了这个样子！
　　　　 薄伽丘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品格，对那些曾在痛苦之中得到过别人抚慰的人来说尤其如此。”我认为他说得不对。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看到许多人不但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而且还残忍地坑害那些不幸的人们。我知道这本书会挡了这些人的财路，也知道他们会嫉恨我。但是，我并不怕别人恨我，只希望他们在恨我的同时能拍拍自己的良心，想一想自己坑害了多少善良的百姓，给多少人带来了巨大无比的痛苦。他们只要能想到这些，他们的良心就会告诉他们该不该赚这笔黑心钱了——这也是我的一个美好心愿。有许多人会在这本书里找到自己的影子，一定还会有人觉得我在故意伤害他。的确，在写这一类人的时候，我没把他当做人类去描写，因为他不具备人类善良的本性。但我并没有故意伤害谁的意思，也不想恶意诽谤他人，只是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拯救那些善良而又可怜的人们。你如果觉得我在这里伤害到了你，那么，你一定是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只要能想一想自己害了多少人，想一想他们的痛苦，就会觉得我对你这点伤害无所谓了。
　　　　 我也知道，这本书能给许多善良的人们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因为你在不知道这个行业的底细之前，你就不会发现自己的过错，你的心里或许还能安稳一些；但是你知道这一切后，一定会感到很内疚，甚至悔恨终生。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去挖开记忆的坟墓，因为那里留给我的悲伤太多了，我在那里只能找到一张张布满忧愁和悲伤的面孔。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流过无数次眼泪，有好几次因悲伤过度而欲搁笔。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持我，让我坚持把它写完了。我劝你不要过分自责，因为你当初也完全出于善意；你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的亲朋好友就一定会谅解你。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了，但愿每一个人都能以一颗平常的心态对待过去的一切。只要我们能重新振作起来，美好的未来还属于我们。
　　　　 我在把这本书献给全国3000万从事过和正在从事传销活动的人们的同时，也希望它能不成为一盏明亮的警示灯，警示那些没有那种痛苦经历的人，永远不要走向那个悲惨的世界！

行者

一
　　
　　凛冽的寒风肆虐地掠过位于东北边陲的双甸镇，从高空飘落下来的雪花被吹得漫天飞舞，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电线，时断时续地发出呜呜的怪叫声。这声音凄楚，在山谷中回荡，像似一个粗犷的男人在旷野中绝望地痛哭。
　　这是1999年12月22日，九九八十一天的第一天，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然而，在这个仅有两万多人口的小镇上，大街小巷里却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他们顶着风雪，从四面八方向同一栋办公楼走去。在这人流中有个30多岁的年轻人，叫林自成，也踏着积雪，艰难地向那栋办公楼走去。他那瘦弱的身体似乎经不起风雪的吹打，显出畏缩的样子。
　　他走进这座办公楼时，发现已有数百人在中间的几间办公室的门前排起了长队，便一声不响地站在了其中一排的后面。这些人有很多是他很熟悉的，因为他和他们都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不过此时大家好像并不怎么熟悉，见面后只是彼此点一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他们各个神情忧郁，彼此之间很少说话——即使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也是一种令人难堪的苦笑。这座大楼也是林自成非常熟悉的，因为他曾在这里工作了13年。但是，这里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从明天起，他将永远地离开这里。前面的人陆续离去，林自成便站在了这一排的最前面，接过里面的工作人员递给他的一份《买断工龄协议书》。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上面按了几个手印；此时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白毛女》中的一个人物——杨白劳。他把它交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那人便迅速数出一万八千元钱递给他。此时，有许多领完钱的人还舍不得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依依惜别。然而，林自成却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这笔钱，数都没数，立即低着头走开了。
　　林自成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性情孤傲，这就注定了他的一生都要在穷困潦倒之中度过。他是80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因此瞧不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尤其瞧不起那些靠阿谀奉承做了什么镇长、局长的无聊政客。他认为，这些小官吏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学问，且卑鄙无耻、十分下贱。他不能像那些贪官那样，靠鱼肉百姓来吃喝玩乐；也不能像那些不法之徒那样，靠铤而走险去干些非法的事情而发迹。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他吃尽了苦头。

行者

为了生存，他先在家乡的小镇上开了一个小饭店。从此，他丢下了书本，丢掉了自己的学业，甚至不再去想那些东西。饭店刚开张的时候生意还算不错，可是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和他一个单位的买断职工，过了不久，他们把卖掉自己前途所换来的那点活命钱花得所剩无几了，来饭店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林自成只好又把饭店兑了出去。
　　人们对失去的东西往往会万般珍惜。这个时候，他是多么盼望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啊！可是他却永远回不去了，这个美好的愿望只能在梦中实现。他曾多次在梦中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或者是坐在自己十分熟悉的办公桌前翻阅图纸，或者到车间检查工作。然而这只能是一个梦，而且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梦醒的时候只能流下伤心的眼泪。有一次，他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到了自己工作了10几年的办公楼下，像一个被赶出了家门的人似的，在那里默默地站立了许久，最后又含着泪悄然离去。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又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储蓄买了一辆旧出租车，干起了非法营运的勾当。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啊！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个做法还不如那些靠坑绷拐骗偷发家的人，和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卑鄙。他那双摸惯了笔杆子的双手突然握起方向盘来显得非常笨拙，所以每次出车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的，然而不幸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又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这时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无产者，再想做什么都很难了；想找一个合适的工作也很不容易。
　　一个人第一次跌倒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爬起来；第二次跌倒的时候，也许还有爬起来的勇气和信心；连续跌倒多次后，恐怕就没有爬起来的勇气和信心了——即使有恐怕也没有力量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藐小，那么的懦弱。这时，他学生时代的梦想彻底破灭了，觉得自己是没有希望的人了，便把希望寄托在女儿的身上，希望她能实现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
　　他没有过多奢望，也没有过高的要求，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然而，残酷的现实把他这个可怜的愿望彻底粉碎了。20世纪，中国姑娘找对象的标准10年一变化：70年代看家庭成分，贫下中农的子女最称心；80年代看文凭，大学生最受欢迎；90年代傍大款，有钱人最得意。林自成正好赶上了好时候，自然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对象。虽然她不够温柔体贴，但是别人对他还是挺羡慕的；因为她长得还算漂亮，而且也是一位读书人，还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但是，不久厄运就来了。1999年6月，林自成工作了10多年的企业突然宣布破产了，他也因此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工程师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业游民，在妻子的心目中也就变得越来越可恶。他在家里闲待了一阵，以前对他言听计从的妻子变了，她这时不再说一句安慰的话，而是经常在他面前发牢骚。林自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脾气倒不小，他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和她分道扬镳。
　　妻子走了，林自成只好与年仅10多女儿林琳相依为命，他们的生活从此变得更加窘迫。这时他才知道生不如死的意义。他这时如果能闭上眼睛，也就算彻底解脱了。可是他还必须坚持活下去，因为他还有女儿、还有父母，他还必须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行者

2006年的春节刚过，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出去打工，有的出去做生意，许多人都离开了家乡。林自成高不成、低不就，仍困在家里。可是看到别人都忙碌起来，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正月初九的这天晚上，他一边看着趴在桌子上看书的女儿，一边想着心事：“已经失业六年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家中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自从失业以后，林自成家中的电话越来越少，他接电话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铃声刚响过两遍，他就顺手抓起了话筒，只听里面传来一个他比较熟悉的声音：“喂，你好!请问这是林自成家吗？”自成听这声音好像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周峰的声音，便说：“是的——你是周峰吧？”周峰突然显得异常兴奋，说：“哎呀老同学，没想到你还能听出来我的声音！这些年你都忙些什么呢？”自成怕周峰笑他无能，遮掩道：“没干什么。”周锋问：“那你现在做什么？”自成竭力掩饰自己的沮丧情绪说：“我现在待在家里没事。你在哪了？这几年怎么样？”周峰爽快地回道：“我在山东聊城了。我在这边开了一个饭店，生意相当不错。”自成听了这句话，对他即羡慕又感到疑惑，便问：“你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你去多长时间了？”周峰胡诌道：“我有个亲戚在这边，我都来快二年了。你今年打算干什么？”周峰的话让自成在一次陷入沉思，他含糊道：“不知道。”周峰热情邀请道：“你如果没有事就到我这边看看——看看能不能在这边干点什么。聊城的环境不错，做生意还免税三年；你要是能过来，咱们哥俩还能有个照应。”
　　 听到这里，自成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几年的坎坷生活让他倍感世态炎凉，没想到有人还一直惦记着自己。“还是从小的朋友有感情！”他从心底发出这样的感慨。自成和周峰不仅是小学同学，而且在一个单位工作了10多年，按理来说自成应该去看一看。可是他又不想去，原因是周峰的品行不端，小时候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自成不想与这样的人为伍，免得玷污了自己的清白。
　　自成敷衍道：“过些日子再说吧。”周峰并没有生气，又热情地劝道：“你总在家待着也不是一回事，再考虑考虑吧！你什么时候想来，就给我打个电话。”自成应了一句，又和他唠了几句家常，便把电话挂了。
　　林琳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的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问，可是看他正在想问题，只好埋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就开学了，林琳因此住到了学校里面。林自成自己待在家里，心中又增添一份孤独感。这时，他又起了去山东看一看的念头，但这并不等于他心甘情愿与周峰之流为伍。他认为和这种人为伍就是可耻的堕落，是决不心甘情愿和他为伍的，只是被生活所迫。生活就像一把无形的大锉，即使再有棱有角的人，时间长了也会被残酷的现实磨得服服帖帖。这年头挣钱靠的是机遇和投机取巧，自己这样清高只能是自讨苦吃，何苦呢？就像自己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看不起那些“低智商”的高中同学，可是人家的命运比自己好，正好赶上税务、工商、金融等部门招干，现在哪个不是吃得肥头大耳的？有的还能在外面养个小姘什么的。自己倒是鄙视那些靠阿谀奉承做了什么镇长、局长的无聊政客，觉得自己比他们有学问，比他们光明磊落，可却没有人家活得舒服。别看人家在上司面前卑躬屈膝，在老百姓面前却能耀武扬威；而且在家有高楼大厦住着，出门有高级轿车坐着，睡觉有年轻貌美的女子搂着。现在人们的观念转变了，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自己只是多读了几天书，又不是什么大科学家、大文学家，也许人家还瞧不起自己呢。古人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现在的读书人像草芥一样不值钱，由此看来，这句话根本就不正确。自成小的时候，他外祖父经常对他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才知道上了他老人家的当。如果他老人家还活着，自成非找他理论一番不可。
　　正月二十这天晚上，林自成家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想一定是周峰打来的，急忙抓起话筒；里面传来的果然是周峰的声音：“老同学，你想好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过来？”自成听了这话，即感到兴奋又感到为难。兴奋的是：周峰对自己如此热心，这也许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为难的是：自己没有钱投资，别人即使对你再热心也无济于事。这时，他很想了解周峰那边的情况，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在那边一天能赚多少钱？”周峰信口开河道：“也不算太多，一天也就能赚个四五百元吧。”对于自成来说，这个数字太有吸引力了！他接着又问：“那你投资了多少钱？”周峰又诌道：“也不太多，就一万多元吧。——你先过来看看再说，钱的问题先不用考虑。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自成听了周峰最后那句话，感动得差一点流出眼泪，连忙说：“你先等我几天——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按排完了就过去。”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五，自成特意做了几样林琳愿意吃的好菜，等着她放假归来。林琳回到家里，看见桌子上摆的都是自己愿意吃的菜，高兴地吃了起来，还不断向爸爸讲述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此时，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爸爸即将离开她，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自成不忍心让她扫兴，这时并没有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诉她。
　　吃完饭，林琳还是和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看书。自成轻声叫了一声：“林琳——”林琳仍然低着头看书，说：“什么事，爸爸？”自成说：“没什么事——你看书吧。”林琳用疑惑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埋下头看书。
　　自成来到院内，点燃一支烟猛吸两口。他舍不得把林琳一个人丢在家里，独自在院中踱来踱去，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他不忍心让林琳那幼小的心灵再承受这样的打击，但还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他猛地把烟掐灭，进屋对林琳说：“林琳，你等一会再看，爸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林琳前几天亲自听到他和周峰之间的通话，这时已经料到他想和自己说什么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爸爸。自成忽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力气才接着说下去：“爸总在家待着也不行，准备出去找点事做。我有个同学在山东开饭店，他说那边的生意挺好做，我准备过去看一看。我走了之后，你放假就去你奶奶家；你要是愿意去你妈那也行，不过你是知道你妈的性格的，去了以后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吱声。我走的时候多给你留点钱，你花了再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换了电话马上就把号码告诉你。你自己在家千万不要和人家打架，有人欺负你时，咱们尽量忍着。你什么时候想爸了，就去找个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自成说到这，看见林琳低着头哭了，就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他仿佛看见自己走了以后，林琳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景象，也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林琳抬起头，用那种极其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爸爸，苦苦地哀求说：“爸，你就别走了！你在家找点活干少挣点钱就行，咱们省着点花就是了。”
　　自成看到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十分心疼，然而他却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让泪水在孩面前继续流出来，说：“爸爸也不想走，可是我不走不行啊！将来你上大学是需要很多钱的，咱们家一点钱都没有，我必须出去多挣点。再说，你爷爷和你奶奶的岁数也大了，他们将来也需要钱。你都16岁了，自己在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让我走吧。”
　　林琳沉默了半天，终于默默地点了点头。过后，她又流着泪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自成说：“过个三五天能走吧。我先陪你玩几天，等你走了再去看看你爷他们。”
　　自成陪伴女儿玩了两天，然后依依不舍地把她送走了。林琳临上车的时候又掉了几滴泪，叮嘱自成临走的时候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自成随后又去了老父亲家，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父亲长叹一口气，说：“你能走就走吧！你出去挣一点是一点，不然的话，你们俩也真就没法活。咱家不是有钱人家，我也帮不了你。林琳你尽管放心，平时放假、过年过节什么的，就让她上这来——”母亲插嘴说：“你说得倒简单！她妈那个混蛋把她仍下不管，爸爸再走多可怜！”说时，擦眼抹泪的。父亲生气道：“他不走怎么办？你难道让他在家等着饿死不成！”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自成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找出一张林琳的照片，夹在一本书里塞进背包。他把这一切都收拾妥当，就站在屋中间痴迷地看着这个住了10多年的小屋。一套陪他度过18个春秋的旧家具虽然已经退了色，可自成对她仍然十分珍惜。一张让他做过无数个美梦的旧床的床头虽然已经破损了，可自成仍然能感受到她的温暖。屋里十分寂静，墙上那座写着“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怀抱”字样的石英钟所发出的嗒嗒声响，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鼓，她仿佛在向他述说着什么。这些东西在别人的眼里都很不值钱，可在自成的眼里却显得十分珍贵。他看着屋里的这些东西，又想起了林琳，很想再见她一面。自成的心里很清楚，这次离开家乡，短时期内是不可能回来了。

行者

傍晚时分，林琳终于从学校赶回来了。她是得到自成要走的消息后，特意向老师请假赶回来的。她进屋就递给自成一个大塑料袋，说：“爸，这些东西你带着路上吃。”自成接过袋子扒拉几下，看见里面装的全是食品：两包饼干、两碗大碗面、两瓶矿泉水、一袋五香瓜籽和四根火腿肠。他把这些东西又递给林琳，说：“我不吃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林琳不肯接，柔声道：“你带着吧！火车上的东西贵，你舍不得买，好饿着了。”自成把袋子放到床上，说：“我真的不愿意吃这些东西，你明天带到学校吃。”
　　“不，还是你带着路上吃！学校不让吃零食。”林琳说着就把它塞进自成的背包。
　　这天晚上，自成和林琳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一直唠到11点多钟。最后，林琳在自成的安慰、嘱咐声中睡着了。自成把她那只还攥着自己手不放的小手轻轻挪开，替她盖好被子，又把这个小屋仔细看了一遍才将灯熄灭。
　　林自成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1点多钟才睡着。他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就醒了。这边时天还没亮，他躺在被窝里感觉屋里很冷，好不容易才挨到天明。
　　是该出发的时候了。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女儿，悄悄穿好衣服到外面看了一下。外面正在下雪，不过积雪并不厚，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发车的。他回到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林琳，拿起背包毅然向外走去。
　　“爸——”他刚迈出两步，就听到林琳在身后这么大喊一声。自成站住了，转过身去看，只见林琳正在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自成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润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过身又往外走。林琳急忙喊道：“爸——你等等我！”她说着就爬起来穿衣服。自成不由自主地回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说：“你在家吧！外面正下雪呢，你就不要去送我了。”林琳急忙拽住他的另外一只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爸，你这次走了，咱们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你就让我去送你吧！”她的声音很低，低得让人听不十分清楚，里还夹杂着几分哀求的成份；说时，还滚出几滴豆粒般大小的泪珠。自成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也不忍心再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请求。他替她揩干泪水，冲她点点头，说：“那你就跟我去吧。”林琳见爸爸答应了，连忙爬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于是，他们就手拉着手走了出去。
　　北风呼啸，肆意飞舞的雪花趁机钻进人们的脖颈里面。虽是早春时节，但东北的早晨仍然寒气逼人。他们低着头、踏着积雪，艰难向前走着。寂静的街道里只他们两个行人，狭长而破旧的马路上留下了两排清晰的脚印。自成看林琳冻得浑身发抖，心疼她说：“你回去吧，天太冷了！”林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坚决地说道：“爸，我不冷！”跟着继续向前走。他们谁也不再说话了，只能听到狂风的怒吼声和洁白的雪地在脚下所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到了这个时候，林自成才真正体验到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滋味。
　　汽车站里面聚集了六七十人，有的是准备外出，有的是为亲友送行。他们的表情不一，但都留露出对亲人依依不舍的神情；自成和林琳更是如此。他俩躲到一边，默默地互相注视着，彼此似乎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都说不出来。
　　到剪票的时候，自成含着泪告诉林琳：“你回去吧——爸走了。”林琳一边点头一边流泪，自成一步三回头地向剪票口走去。
　　“爸——”自成一只脚踏上车门时，林琳又这么大叫一声。这声音凄厉，让自成感到心里一阵酸楚。此时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拽住他的双腿，将他的双脚牢牢地钉在那，使他不能前进半步。他转过身去看，只见林琳木然向他招手。他真想不顾一切冲下车，可是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他把心一横，拖着沉甸甸的双脚艰难地走进车厢。
　　车轮似乎不想把他带到远方，在雪地上滑动几圈后，才开始慢慢向前滚动。风，还在刮。雪，还在下。林琳站在雪地上不停地向爸爸招手。车渐渐远去了，林琳的身影在父亲的视觉里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风雪中。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痕。
　　林自成终于走了——他不得不离开生活了40多年的故乡！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这条马路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行者

二
　　
　　五个小时后，林自成已经到达本溪火车站。从本溪去聊城，只能乘丹东开往青岛的那趟列车，中途到济南换车。这个世界上的穷人总是比富人多，这趟车的票价比较低廉，历来都是人满为患。自成到本溪站时，虽然距发车时刻还差五个多小时，但已经买不到有座位的票了。在本溪滞留一天，连吃带住要花费好几十元，自成舍不得花钱，只好买张站票。
　　他上车后就叫苦不迭，原来这车上的人挤得紧紧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列车刚出本溪站，车厢里面有个人便有意嚷嚷自己要在沈阳下车，言外之意是谁能给他点钱，他就把座位让给谁。自成想，花点小钱免遭一夜罪倒也合算，就把他叫到一边，偷着塞给他20元钱。因此，他到沈阳便有了座位，心情也随之舒畅。
　　火车上的人多，一般人到这里都会变得格外兴奋，且人们耐不住长途旅行的寂寞，往往会和陌生人攀谈起来，林自成身边那些人就谈得火热。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言谈举止各不相同：几个打工的坐在一起骂老板苛刻，他们恨老板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几个无聊的妇女坐在一起谈论公婆的不是，口中偶尔还能带出几句“老不死的”等脏话；两个经商的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谈起生意经，他们趾高气扬、唾沫飞溅，对其他人流露出鄙视的目光，仿佛自己是天下最精明的人。自成身边没有和他情趣相同的人，他只能保持沉默。不过听他们闲谈，倒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那些人大概也都说累了，渐渐进入梦乡，车厢里还有人不时地发出粗俗的酣声。这时自成觉得饿了，从背包里拿出林琳塞进去的饼干和矿泉水吃。他这时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打算等自己到山东挣到钱了以后，把林琳也接到山东念书。他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不久也带着美妙的梦想睡着了。

行者

自成到聊城的时候，周峰等人早已等在出站口。自成一出站，周峰就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和他握了握手，一面说：“你好，路上辛苦了。”自成没想到这粗俗之人会变得如此文雅，即惊异又佩服。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周峰就拉着自成的手说：“我你介绍两个朋友，”他先指着一个30来岁的年青男子接着说，“他叫赵军，是咱本溪老乡。”赵军面带微笑向自成轻轻鞠了一躬，伸出双手和他握手，同时问候道：“大哥辛苦了。”自成连声说：“不辛苦，不辛苦！”把赵军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可能是周峰饭店里的小混混。”这是自成对赵军的第一个看法，但又觉得有点不像。那些做打手的人大多长得如凶神恶煞一般，可面前这个人皮肤白净，身材瘦小，像个文弱书生。
　　周峰又指着一个年青女子说：“她叫小红，也算是咱们老乡；她家是吉林通化的。”小红也像赵军那样和自成握了握手，说：“你好大哥，路上辛苦了吧？”自成一边和她握手一边说：“不辛苦，不辛苦！”同时把她浑身上下也打量了一番。“她可能是周峰饭店里的‘小姐’，或者是周峰的小姘。”这是自成对小红的第一个看法，但也觉得有点不像。那些风尘女子的穿着打扮大都比较奇特，言谈举止轻浮，看男人的时候明显带有三分挑逗的神色；可她穿着打扮朴素大方，言谈举止庄重自然，看人的时候虽然脉脉含情却不轻佻。
　　他们四个站在那又唠了几句，周峰就把手机递给成说：“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已经到了，免得家里为你担心。”自成说：“不用打。我经常出门，他们不会担心。”小红说：“林哥还是打一个吧——打个电话又花不了几个钱。”自成不知是计，又不愿意在小事上与人纠缠，便将手机接过来。

行者

自成刚打完电话，小红就挎住他的胳膊说：“大哥，咱们走吧。”赵军顺手提起自成放在地上的背包。自成被他们这种热情劲弄得不好意思，脸猛然红了。
　　小红是一个还不足30岁年青女子，大高个，长脸，皮肤白晳，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对40多岁的男人很有吸引力。尤其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极易让男人着迷。自成和她刚见面，当然算不上爱她，但却挺喜欢她。可是他们毕竟还不熟识，小红这样做又让自成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而且还有周峰和赵军跟在身边，自成还搞不清楚小红和他俩是什么关系。所以，自成对小红总是躲躲闪闪的。可是,小红却不像他那么拘谨，每当横过马路时就主动挎住他的胳膊，好像他第一次进城，很容易被车撞到。
　　他们这样一直走了很远，直到自成走得双腿酸痛的时候才走进一家小饭店。在点菜的事情上，大家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赵军说“女士优先”，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小红的身上。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服务员端上来的都是一些特别廉价的菜，自成感到很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简单的饭菜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自成想，人有钱之后并不一定会变得大方，有的人往往会变得更加小气。周峰不就是这样吗？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下车后也不打个车，害得自己走得腰酸腿痛，吃饭也如此简单。不过，林自成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来的目的是为了做生意，并不在乎这顿饭的好坏；而且，他在机关工作了10多年，想吃的东西都用公款吃足了。

行者

他们边吃边聊，小红若无其事地问道：“林哥，你家里都安排好了吗？在我们这多玩几天有没有时间？”小红问这句话的目的就是向自成要时间，这是传销分子接到新人时必做的一件事情。自成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爽快地答道：“都安排好了——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小红说：“那太好了！以后咱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我听周哥说你是大学生，我虽然没念几天书，但我最爱和有知识的人交往。可惜——”她说到这突然停住，显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成问：“你可惜什么？”小红说：“哦——我是说，可惜现在上大学没什么用处；当今社会挣钱关键还得靠机遇。”赵军说：“可不是！现在很多大学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可是有许多人并没念几天书，反倒发大财了。你们说，现在念大学有什么用？”小红又说：“我们通化有个叫李勇的——不是中央电视台那个‘李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可人家却有上亿元的资产。他那个人就是特别有魄力，非常善于抓住机遇，任何能赚钱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自成最恨别人说这些贬低知识分子的话，反驳道：“事实这样的——不过我觉得多学点知识还是有好处。北京主要街道的公共厕所都装有空调，外面还镶嵌瓷砖，有些不识字的外地人没想到公共厕所会装修得如此豪华，还以为那是饭店呢，看见了也不敢进去，结果憋得把裤子都尿了。那上面既有中文，又有缩写的英文，念书人绝对不至于闹出这样的笑话。”赵军笑说：“扯淡，怎么可能呢！”自成郑重其事地说：“这可不是扯淡！其实这样的笑话有的是。我们那有一个姓解的矿长，还是‘工农兵’大学生呢，看见炼铁厂的循环水一个劲地流，就骂工人：‘你们他妈的一点也不知道节约，这水一天淌到晚得浪费多少钱！’这件事我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你不信问周峰。”周峰证实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自成说：“他的笑话还不止这一个，有一次上级卫生部门来检查工作，他在电视上做了一个欢迎讲话，把演讲稿读错了好几个字。人说假秀才念半个字，他把‘莅临’念成了‘位临’。”
　　“对，对！林哥说得一点不假。其实这样的笑话很多，我们那以前有个文化局长还说《儒林外史》的作者是吴承恩①，《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是徐霞客②。——你多吃点菜。”小红说着就夹了点菜放在自成的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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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儒林外史》的作者是吴敬梓，《西游记》的作者才是吴承恩。
　　②《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是英国小说家笛福，《徐霞客游记》的作者才是徐霞客。

行者

自成说：“谢谢你，我自己来。——你们在这边做什么？”小红闪烁其辞道：“我们在这边做生意。”自成问：“你们做什么生意？”小红支吾道：“我们是卖化妆品的。”自成又追问道：“你们是怎么卖的？是自己开店吗？”小红搪塞道：“不是。大哥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明天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自成不好意思继续追问，赵军趁机将话题岔开。他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喝口酒。”周峰端起酒杯附和道：“咱们别光唠嗑，多吃点菜，多喝点酒。我先打个样，你们看着喝。”说毕，举起酒杯让大家看，猛喝一大口，再举起酒杯让大家看。自成等也喝了一大口。
　　放下酒杯后，周峰又恭惟道：“你们现在还不了解自成，以后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就会知道。他不但有才，而且特别讲义气，从来不做亏心事，对朋友尤其够意思。你们以后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敢保证他会尽力帮忙。”
　　赵军说：“大哥，我们以后会经常在一起，我们有什么问题还少不了请你帮忙，希望你不要怕麻烦。”
　　自成听了这话即得意又不好意思，说：“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搞不好反倒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
　　赵军豪爽地说：“大哥有事尽管说话。人都说咱东北人最讲义气，何况咱们还是老乡。小弟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谁要是欺负了大哥，我可坚决不答应！”
　　自成说：“是啊！咱们都是本溪市人——小红虽然是通化的，但距咱们也不过100多公里——算是真正的老乡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互相照应点。”
　　赵军说：“那是一定的！——大哥，你来得不巧。周哥那边前天出了点事，你和周哥先到我们那住几天。”
　　自成觉得刚见面就去人家住不方便，想要委婉谢绝他的“好意”。周峰见自成犹豫，便抢先回道：“那可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小红说：“我们那有的是地方，住几天有什么麻烦的！”自成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去不太好，便不再提及此事。又问周峰：“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周锋胡扯道：“哦，也没什么大事。我前天和人打架，把人打坏了，公安局的人正在找我呢。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去安排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拿俩钱。”

行者

饭后，他们四个人一起从里间走出来。小红去吧台付帐，周峰并不怎么阻拦便由着她去了。他们这是在演戏，实际上周峰事先已经把吃饭的钱给小红了。自成并不知道他们在演戏，觉得让小红付账不合适，也去争着付。小红故作生气说：“林哥，你这是干什么！今天为你接风，我做妹妹的请客是理所当然的，你何必再争呢！你要是愿意请客，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自成听了即高兴又感激，觉得小红既大方又可亲可敬，心想以后再报答她吧。
　　饭店的对过有一居民小区，周峰和小红他们就住在那，可周峰假装不知道路，靠小红和赵军指点着走。进入楼道后，小红对自成说：“林哥，咱家人多，你怕不怕？”自成说：“人多怕什么！”周峰笑说：“你太小瞧他啦！中国都让他走遍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小红说：“我想林哥也不能害怕。这个地方的房租挺贵，我们好几个人合伙租了一套房子，条件能差一点，林哥别嫌弃就行。你也不用怕，他们都是咱东北老乡，在这边做生意。我们那有个叫孙果的，年龄和你差不多，家是吉林舒兰的，人特别好。他负责管理我们的伙食和日常琐事，平时我们都管他叫领导，你也管他叫领导就行。”说完，他们恰好走到三楼。
　　赵军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里面有人问：“谁呀？”小红答道：“张惠妹。”这是暗号，防盗门立即就打开了。

行者

进屋后，自成马上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屋里原有的六七个人仿佛是在异国他乡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对他十分热情，都主动过来和他握手，围着他叫唤问好。这些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的也有小的；老的能有五十来岁，小的能有十七八岁。他们穿着打扮朴素大方，言谈举止文雅，彬彬有礼，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些淳朴善良的老百姓。小红站在自成的身边为他逐一介绍，可是自成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们都是“老板”，但不知他们究竟是哪一行的老板。同时，自成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这些人都不像老板。一阵忙乱过后，自成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套房子。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总面积在100平方米左右。仅从这套房子的设施上看，这里的人和普通的生意人不同。因为室内的设施极其简单，除了几件必要的厨具外，几乎就没有家具；每个房间的地上都铺着泡沫地板，这些人显然是睡在地铺上的；墙脚有几套陈旧的被褥，但叠放得异常整齐；每个房间的墙上都贴了一幅浅色的画：哪一行业的老板都不应该这样艰苦。自成的脑袋里画了好几个问号：“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看样子像干传销的。”“周峰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周峰能不能和他们合伙骗我呢？”“周峰为什么要骗我呢？”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质问。
　　自成在客厅和他们客套几句就被请进卧室，其它人也都像亲人一样跟着进去。他刚进去，小红就热情地说：“林哥，你把袜子脱下来，我给你洗一洗。”自成羞于让一个刚认识的女人替自己洗袜子，便说：“不用，不用！”小红又说：“你就脱下来吧，到这还客气什么！”自成想，自己坐了一天车，脚上可能会有异味，自己闻不出来，也许人家厌恶这种气味才要给自己洗袜子，顿觉脸上一阵灼热，忙说：“不用，真的不用！一会我自己洗。”周峰在一旁满不在乎地说：“你就让她给你洗吧。咱们都是老乡，你还客气什么！”他说这话时，好像小红就是自己的老婆。小红说：“周哥说得对。咱们既然是老乡，你就不要客气了——说不定以后我还能用到你呢。”她说着就要给自成脱袜子，自成只好自己把袜子脱下来。
　　这屋里年纪最大的是张老板。他能有50来岁，举止稳重，给别人的印象极其憨厚老实。他问自成会不会下橡棋，自成说会，但下不好。他取来一副橡棋和自成在地铺上展开厮杀，结果是下一局输一局。其它人都在一旁观战，夸自成的棋艺高、聪明。自成连赢五局后觉得没意思，说要休息一会。这时有人敲门，赵军喊道：“请进。”
　　进来的是一位40来岁的的男子。他中等身材，长得普普通通，衣着打扮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双眼睛长得特别——既小又圆，且暗淡无光，和老鼠的眼睛倒有几分相象。
　　众人见他进来肃然起立。小红说：“林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领导。”那人先伸出手和自成握手，同时龇牙笑说：“你好大哥。我叫孙果，家是吉林舒兰的。大哥家是什么地方的？”自成说：“我叫林自成，家是辽宁本溪的。”孙果说：“那咱们是半个老乡啦——你们是不是正在下棋被我打扰了？”小红说：“他们不下了。张老板刚才和林哥下了五局，结果输了五局。”孙果笑说；“林哥的棋艺真那么高吗？来，咱俩下两局试试。”他说着就在棋盘的一端坐下。自成本不想下，出于应酬，也只好在另一端坐下。孙果连输两局后起身说：“大哥棋下得是不错。我还有事，你们接着玩吧，晚上有时间我再向你讨教。”说完便走了。自成觉得很奇怪，自己的橡棋水平并不高，为什么到山东就变成了高手了呢！

行者

孙果走后，剩余这些人又开始围着自成变魔术。令自成感到吃惊的是，这里所有的人都能表演几套魔术。“难道这些人是跑江湖卖艺的不成？”这种奇怪的想法在自成混乱的脑神经里通过。
　　到下午4点多钟，忽听客厅有人喊道：“焐被！”自成寻思：“这些人真奇怪，怎么这么早就要睡觉？”小红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说：“林哥不知道‘焐被’是什么意思吧？我们说‘焐被’就是放卓子的意思。走，咱们去洗洗手好吃饭。”于是，小红就领着自成去卫生间洗手。
　　自成洗完手再回到客厅，只见一张大门板摆在客厅中间，上面摆了20多个小塑料钵。自成以为他们不一定炒了多少样菜呢，可是走到近前一看不禁楞住了。原来这钵盛的只有两样东西——米饭和罗卜汤。10多个人整齐地站在门板的四周，孙果站在门板的一端喊了一声“大家请坐”，人们便麻利在原地坐下。大家并没有立即吃饭，而是都注视着孙果。孙果面带微笑说：“为了增进大家的食欲，在开饭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讲个什么故事呢？——我给大家讲个《国王与鹰》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国王特别爱好打猎，每次打猎都要带上他心爱的猎鹰。这天，老国王又骑着他的宝马，带着他的卫队和心爱的猎鹰出发了。在密林深处，他们发现一只鹿。老国王挽弓搭箭一箭射去，但是没有射中要害。于是，这只鹿负伤逃去。老国王策马扬鞭追了上去，当他追到一处悬崖下面时，发现那只鹿不见了。这时，老国王又累又渴。由于老国王的马是一匹宝马，他的卫队早已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只有他的猎鹰从空中跟了上来……
　　“老国王忽然发现悬崖的缝隙正往下滴水，于是就摘下他的护心镜去接水。他接满水后刚想要喝，不料他的猎鹰却从空中俯冲下来，将水蹬翻了。老国王非常生气，只好再去接水。当他再次接满水时，猎鹰又俯冲下来，将水又蹬翻了。这时，老国王气上加气；他想，你如果再给我蹬翻一次，我非一箭射死你不可。当老国王第三次接满水时，猎鹰果然又俯冲下来。这次，猎鹰不但把水蹬翻了，而且护心镜也被它打碎了。此时，老国王怒不可遏；他挽弓搭箭，一箭就把猎鹰给射死了。
　　“老国王心想，既然悬崖顶上能滴下水来，上面就一定能有水源。于是他就爬到了悬崖上面，果然见到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老国王弯下腰刚想要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通过水的倒影，他发现一条大蟒蛇正盘在一棵大树上往水里吐毒汁呢。老国王非常后悔——他的猎鹰为了救他，反倒被他害死了。
　　“这这个故事简简单单地讲完了，但它也说明一个道理：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造成终生悔恨的结果！”
　　众人同声说：“领导吃好，各位老板吃好。”孙果说：“各位老板吃好，林哥也多吃点。”又有人七嘴八舌说：
　　“林哥多吃点。”
　　“林哥多吃点，周哥也多吃点。”
　　“林叔叔多吃点，周叔叔也多吃点。”
　　“二位老弟多吃点，不要客气。”
　　“…………”
　　他们说一句,林自成和周峰应一句,等他们把客套话都说完了，众人才开始吃饭。可是刚吃那么两三口，坐在自成身边的小红又来节目了。她说：“为了增进大家的食欲，我给大家出个脑筋急转弯。我先给大家说说游戏规则：我第一遍问你的时候，你只要说猜还是不猜就行了，不要把答案说出来——不猜的要扣点饭；我第二遍问你的时候，你再说答案，答不对的还要扣饭。大家听明白了吗？”有几个人说听明白了。小红见自成没吱声，又问：“林哥，你听明白了吗？”自成说听明白了，小红说：“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那我可就开始说了。——什么路不能走？”接着逐一问猜还是不猜。有的说猜，有的说猜不到；说猜不到的自然都给自己的钵里添了点饭。自成开始以为扣饭的“扣”是扣出的意思呢，现在才明白是往里扣的意思。
　　

行者

小红第二遍先问张老板，她说：“张老板，你先猜。”张老板说：“长颈鹿不能走。”小红说：“长颈鹿怎么不能走？长颈鹿的腿长，比你走得还快呢。你说得不对——给他扣点饭。”赵军马上给张老板的钵里添了一点饭。
　　小红说：“王老板，你说什么路不能走？”被称为王老板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脸上还带有几分稚气，他不假思索道：“黄泉路不能走。”小红说：“你说得不对——给他也扣点饭。”赵军又要给王老板扣饭，王老板不让扣，把饭钵端起来说：“为什么要给我扣饭？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黄泉路有去无回，你们谁敢走？”赵军说：“谁出弯谁说了算，小红说你不对，你就得扣饭。再强嘴重扣！”王老板只好把饭钵放下，让赵军添了点饭。
　　小红说：“林哥，你猜猜看。”自成意味深长地说：“坑害别人的道路不能走。”在场的人都楞住了，小红苦笑道：“林哥说得也不对，给他也扣点饭。——赵军，照顾好你身边的人。”赵军心领神会，给自成的钵里添了不少饭。
　　小红说：“马老板，现在轮到你了。”
　　这位马老板是一位40多岁的妇女。上中等个，四肢发达，腰粗臀大，略显白净。她有一个显著特点，看男人的时候总是目不转睛，且带淫亵之色。因此，凡是略知廉耻的男人都不敢与其对视。他是孙果的老婆，但这是一个极其讲究神秘感的行业，所以林自成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刁钻的女人跟随孙果在这里作恶长达三年之久，自然知道怎样配合。她假装思索了一会儿，说：“铁路不能走。”小红说：“她说得也不对，给她也扣点饭。”周峰给马老板的钵里添了点饭。
　　小红说：“请领导公布正确答案。”孙果笑说：“我扣饭——我也猜不到。”说毕，给自己的钵里添了点饭。
　　小红说：“我公布正确答案，是电路不能走。”牛老板嚷道：“一个答对的也没有，你也得扣饭。”小红端起自己的饭钵说：“我不干！你们这是故意捉弄我。领导本来知道答案，故意不说。”马老板催促道：“那可不行！游戏规则必须人人遵守，你凭什么搞特殊！”众人都跟着附和。小红只得把钵放下，让马老板添了点饭。

行者

这轮游戏结束后大家开始吃饭，可是刚吃两三口，新的花样又来了。何老板说：“为了增进大家的食欲，我再给大家出个字谜。游戏规则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重复了。你们注意听，我只说一遍。 ——‘木’在‘口’中呆，莫把‘杏’来猜；你要说念‘困’，我说你发‘呆’。”接着逐个问猜不猜。照例有人说猜猜看，有人说猜不到；说猜不到的自然要被扣饭。
　　何老板第二遍先问赵军，他说：“赵老板，你先回答。”赵军说：“我说这个字念‘困’。”何老板笑说：“我看你是真有点发呆。”众人都跟着笑；马老板麻利地给赵军的钵里添了点饭。
　　何老板说：“张老板，你猜猜看。”张老板说：“我说这个字念‘呆’。”何老板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我看你比他还呆。”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赵军立即给张老板的钵里添了点饭。
　　何老板把目光对准自成说：“林哥，你猜猜看。林哥是大学生，一定能猜到。”自成说：“这个字念‘束’。”何老板说：“林哥猜得也不对，给他扣点饭。”还没等他说完，小红就给自成的钵里添了点饭。
　　何老板说：“牛老板，该你了。”牛老板长得五大三粗，壮得像头牤牛，和他的姓氏极为相称。他不但长得像头牤牛，而且强得很，说：“我也说这个字念‘树’。”何老板说：“念哪个树？是横竖的‘竖’，还是黄果树的‘树’？”牛老板说：“是梨树的‘树’。”何老板说：“胡说！难怪你姓牛，原来你这么强；林哥都扣饭了，你还说念‘树’。你这是强嘴，重扣！”众人哄堂大笑，马老板趁机给牛老板的钵里添了许多饭。牛老板发现后，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何老板说：“周哥，你猜猜看。”周峰说：“我想不起来了。”何老板说：“给周哥扣点饭。”马老板给周峰的钵里添了点饭。
　　何老板说：“马老板，该你了。”马老板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扣饭吧——我也想不起来了。”说完就给自己的钵里添了少许饭。
　　何老板看着孙果说：“最后请领导公布正确答案。”这种游戏他们天天做，孙果早就知道答案，可他还是眨眨他那双老鼠眼，佯装思索一会儿才说：“我同意林哥的意见，这个字念‘束’——一束鲜花的‘束’。”何老板说：“领导说对了，正确答案就是‘束’。林哥的饭是奖励的。”
　　这个字谜猜完了，大家便开始吃饭。可是没吃几口，新的花样又来了，又有人出新的脑筋急转弯。这顿饭热闹得很，从头到尾总有人出谜语和脑筋急转弯。你如果答错了或者不答，就要被扣饭；你如果答对了，他们也要给你扣饭，等公布正确答案时才告诉你那是奖励的。那里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可经他们这么一扣，林自成反倒有点撑着了。

行者

饭后，林自成的心异常烦躁。他想：“这帮人百分之九十是干传销的，周峰很可能和他们是一伙的。孙果讲那个故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劝我冷静吗？‘不图三分利，谁肯起五更？’这些人对自己这么好的目的就是想骗自己入伙。这东西即害人又害己，我可不能干！明天进一步证实一下，如果周峰的确是在这搞传销，我马上就走！”
　　林自成猜测得一点也没错，这的确是一个传销团伙，而且周峰也是这个团伙中的一员。这时快到串寝①时间了，林自成还没有接触课堂，他们是不可能让他知道这些事情的。为了躲过串寝时间，小红提议出去溜达一会儿。自成待在屋里正感到郁闷，便痛快地跟着他们去了。
　　出门后，周锋和赵军便结伴走在前面，有意把小红和自成甩在后面；小红也有意放慢脚步，把自成拖在后面。此时，自成已经知道周峰叫他来这的目的，也明白小红为什么始终陪在自己的身边，和她在一起也就不那么拘谨了。说句心里话，林自成已经落迫到这步田地，周峰还把他从几千之外的家乡骗过来，难免会让他产生一种怨恨的情绪。自己这次来不但什么也做不成，反倒要陪进去好几百元的路费钱，他怎么能不怨恨呢？有钱人倒是不会在乎这几百元钱，可他却舍不得。再联想到他们还在自己身上用美人计，这种怨恨的情绪就更大了。他无法发泄心中的怨恨，便把它发泄在小红的身上，故意作出一些轻浮的举动。他想：“既然你们用美人计，我为什么不来个将计就计？自己是男人，反正不会吃亏。你要是生气了，离我远一点更好！”可是小红好像看透了他心思，即使他有点过分的举动也不表示反感，而且百般迎合。自成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反倒感觉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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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串寝 传销团伙通常以寝室为基本单位，小一点的团伙一般有几个寝室，比较大一点的团伙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寝室，每个寝一般住10多个人，通常由一名C级别的人担任领导。寝室领导每天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安排下面的人去其它寝室与领导沟通，这个过程叫“串寝”。其目的有两点：一，欺骗刚来考察的人，拉他们入伙；二，向已加入团伙的人传授骗人技巧，给他们提激情，防止他们产生消极情绪。

行者

小红估计串寝的人走了，又把自成领了回来。这时其它人早已经都回来了，他们又围着自成闲聊。王老板突然提议道：“咱们做一会游戏好不好？”马老板附和道：“好！我赞成。”赵军说：“做什么游戏？”牛老板说：“就玩‘碰球’吧。”小红说：“好！咱们就玩‘碰球’，我当一球。——林哥，你会不会？”自成说：“我不会。你们玩你们的，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你不玩多没意思！我教你，这个游戏很简单，我一说你就明白。”小红接着把游戏规则给自成讲了一遍，组织大家围了一个大圈坐下，把自成也拉了进去，然后开始发球：“哎呀，一球碰四球啊。”
　　“哎呀，四球碰二球啊。”四球的王老板急忙说。
　　“哎呀，二球碰五球啊。”做二球的马老板说。
　　“哎呀，五球碰六球啊。”做五球的周峰说。
　　“哎呀，六球碰七球啊。”做六球的自成说。
　　“哎呀——七球碰一球啊。”做七球的牛老板反应稍微慢一点，中间略有一个停顿。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算是勉强让他过关了。
　　“哎呀，一球碰七球啊。”小红把球又送给牛老板。牛老板刚才说得慢还心有余悸，没提防小红又把球送回来，慌忙说道：“哎呀，七球碰三球啊。”他说完，等了好长时间也没听见有人接着说，方想起三球的位置是个空缺。众人哈哈大笑，齐声说：“进去，进去！给大家唱首歌吧。”牛老板只得认罚，红着脸坐到中间，给大家唱了一首《我的中国心》。他的歌声虽然如狼嚎一般难听，但是他的激情却很高，最终还是博得大家热烈的掌声。
　　接着该牛老板坐在中间发球：“哎呀，七球碰四球啊。”王老板说：“哎呀，四球碰二啊。”
　　“哎呀，四球碰五球啊。”马老板说时顺便瞟了周峰一眼，她的眼色明显带有几分挑逗的意思。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对任何事情都格外留神，她这个动作虽然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自成发现了。他想：“她一定和周峰很熟，或许还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不然的话，她绝不可能用那种眼色瞧他。”
　　“哎呀，五球碰十球。”周峰说完又瞟了马老板一眼，暗示她不要用那种眼色看自己，以免被自成发现。他这个动作也被自成看个明白。
　　做十球的是赵军，他说：“哎呀，十球碰一球啊。”小红说：“哎呀，一球碰十球啊。”赵军又说：“哎呀，十球碰一球啊。”小红又说：“哎呀，一碰十球啊。”他俩一直这样逗了很久。最后，小红大概是觉得这样一直逗下去没意思，想把球送给别人，便说：“哎呀，一球碰七球啊。”她说完，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有人接着说，才醒悟到做七球的是坐在中间的牛老板。
　　牛老板笑呵呵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小红大大方方地坐到中间。赵军笑说：“给大家唱一首《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吧。”周峰、王老板跟着鼓掌叫好。小红白了赵军一眼，说：“我不会！我给大家唱一首《梅花三弄》。”她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嚷嚷，就主动唱起来。她的歌声委婉动听、如泣如诉，仿佛是在向什么人倾诉衷肠。其他人听她一唱，立即都闭了嘴，屏住呼吸用心欣赏。一曲终了的瞬间，屋内变得鸦雀无声；人们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袅袅余音在空中荡漾回旋，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忽然，不知由谁带头，在场的人都用尽力气鼓起掌来。

行者

自成感到很奇怪，他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还能听到如此美妙动听的歌声。就在他还在回味这悦耳动听的歌声的时候，小红坐在中间说：“哎呀，一球碰六球啊。”大家见自成没有任何反应，都忍不住笑了。
　　“林哥，进来吧！抓到你了。”小红说着就把自成拽到中间，自己好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高兴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自成这时才醒悟到自己是怎么被抓到的。
　　赵军说：“给大家唱首歌吧。”自成对唱歌跳舞本来就一窍不通，又面对这么多生面孔就更无法张开嘴，只好推辞道：“我不会唱歌。”那些人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小红第一个催促道：“不唱不行！这是游戏规则，人人都得遵守！”自成又极力推辞道：“我真的不会唱歌！——我连一首歌都不会唱！”周峰说：“他确实不会唱歌，你们就让他表演一个别的节目吧。”赵军说：“林哥既然不会唱歌，那就来一个‘焦点访谈’吧。”自成问焦点访谈是什么意思，小红解释说：“很简单，就是我们每个人问你一个问题，我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但是，你必须说实话，不能撒谎。”自成觉得这事简单，就点头表示同意了。
　　小红说：“那我可就开始问了。——你想不想有一份好事业？”自成说了一个“想”字。
　　马老板问：“穷人最需要的是什么？”自成回答说：“野心。”马老板立即纠正道：“你说得不完全正确。穷人不仅仅需要野心，而且更需要机遇。如果没有机遇，什么样的野心都无法实现。”
　　周峰问：“你想不想挣大钱？”自成说：“以前不想，现在可想。”
　　王老板问：“你说过谎吗？”自成回答说：“说过。”赵军接着问：“你为什么要说谎？”自成说：“谁没说过谎？我说谎完全是出于善意，就像医生向病人撒谎一样。”牛老板问：“这么说，你也承认谎言也有善意的了？”自成回答说：“是的。”
　　自成对他们提出来的问题逐一作了回答，接着坐在中间发球，开始了新的一轮游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抓到过。有的唱歌，有的表演装傻子等节目，大家玩得非常开心，有的人甚至乐得在地铺上直打滚。人类的举动有时会让人啼笑皆非，此时他们好像忘记了世间还有烦恼和忧愁。晚上10点多钟，孙果进屋温和地提醒大家注意别扰民，他们才不得不停下来。大家又坐在一起谈了一会儿自己的远大理想，才始放被准备睡觉。这时自成发现，他们把最新的一套被褥让给了自己。

行者

他们刚躺下不久，躺在自成身边的王老板和紧挨着他的张老板又开始工作了。这一老一小的任务是给自成画梦①。
　　王老板首先轻声问：“张老板，你上个月开了多少钱？”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似生怕影响到别人睡觉，不过还是能让自成听得非常清楚。张老板胡吹说；“没有你多，也就二千多元。——你上个月开资的钱都干什么花了？”他也把声音压得很低。王老板说：“都给我爸寄去了。这个月开资我可不给他们了，自己留着买一部好手机。”张老板又问：“你准备买一部什么样的手机？”
　　别看王老板人小，可他比张老板还能吹：“也不准备买太贵的——买一部三千元多的就行。”
　　他们给自成画完了梦，就算是完成了领导交给他俩的任务，很快便躺在地铺上睡着了。这是一些既善良又淳朴的老百姓，他们实在太可怜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家骗了，在给别人画完梦后，也带着自己的美梦在冰冷的被窝里睡着了。此时，他们还料想不到自己即将走进一个悲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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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画梦 这是传销分子的习惯做法。在刚来考察的人要睡还没睡着时候，两个人假装闲聊，故意说大话引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