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不能跟你搀扶到老（转完结）

淡淡茉莉香

（52）
　　上海滩冬日的夜景，一如既往地璀璨艳丽。
　　倚在江边护栏上，对岸高高嵌在星空中的明珠塔，还有沿着江边那无数的霓虹彩灯，尽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黄浦江水面上，把色彩斑斓的缤纷夜空与深幽广阔的清辉江水和谐地交织融合在一起，辉映出夜色下淋漓的神秘美妙，炫目得让人几乎窒息。
　　来上海这么久，曾好多次站在这里，凝望过，赞叹过，可从不觉得它会有今天这样美，美得如此精致如此晶莹如此透彻如此纯洁如此耀眼。
　　子朔和我，在迷离夜色中已经伫立了好久好久。虽然风吹过脸庞，有一点点凉，可我们相牵着的手却能感觉到彼此的温暖和陶醉。
　　九个月前，我第一次与除林睿之外的另一个男子相携在江郎山峰顶，谁能想到时隔九个月后在上海会再一次被他这样牵着，而其间所跨越的经历境遇乃至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人生的际遇真是无法料想！
　　此刻只想安静地把手放在他手心，由他握着牵引着，用他的温暖与厚实包裹着呵护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
　　夜色已深，游人渐渐散尽，人群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稀朗。我们数着满天的星光依然意趣盎然，舍不得离开。
　　子朔笑指着天边一颗最亮的星神秘地对我说：“小米，你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吗？”
　　我说：“那上面应该是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吧。”
　　子朔凝望着遥远的星，轻轻摇摇头，深邃坚定的目光中流溢出了一抹温情的感动：“不！就算它什么也没有，但它有光亮，所以，我们能看到他感觉到他永恒地存在。他的光亮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太阳赋予的。”
　　子朔缓缓转过身，轻轻拥过我的肩，眼里闪烁着我不敢迎视的光芒，声音轻渺如梦呓一般：“小米，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太阳，我就是那颗星星，如果没有你的照耀，我不仅一片荒凉而且还将暗淡无光，谁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哪怕我自己。是你，照亮了我，赋予了我一片灿烂，也让迷失的我找回了自己。”
　　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轻声耳语：“谢谢你，小米……”
　　我瞪大了眼睛，象被点了穴一样呆呆屏息而立，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向我俯下了火热的双唇……
　　他清新和煦的气息，越来越近，象一阵挟着芬芳隐约而至的春风，更象一道电光微闪的细弱电流，轻轻抚过我的肌肤，掀起一阵细密得无以描述的酥痒缠绵，震撼如雷、激烈如电、温婉如月、轻柔如水……
　　这曾是我何其熟悉而今又何其陌生的战栗啊……巨大的昏眩一如翻涌的波澜一发不可阻拦，容不得分析来不及拒绝，早已将我彻底湮没……
　　他滚烫的吻终于缓缓落在我的唇上，就在他敲开唇齿那一瞬间，我的全部意识也随之滑入了一片馨香芬芳的温泉，全身的每一片肌肤每一寸关节如浸泡在温泉里的花瓣，热气熏染下徐徐舒展开绽放开，我几乎闻到了散发在空中醉人的的甜蜜与芳香……
　　固有的矜持顾忌沉敛一一飘离，战栗的喜悦从火热的双唇迅速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我愿意、我愿意就这样任由自己在水面漂浮着激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从迷醉中渐渐清醒，哦，子朔竟然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就吻了我！我傻傻地杵着，不敢抬头看他，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
　　他这算什么？是……爱我吗？那么我呢？我也爱他吗？……
　　子朔轻轻托起我的下巴，充满柔情和爱怜：“小米，答应我，让我爱你好吗？”
　　他象一个怯怯地等待大人点头同意某项重要请求的孩子一样，紧张迫切地望着我，看我木讷讷的半晌没反应，有些发慌，一把拉过我紧紧拥在怀里：“你只能点头，只许说好，不可以拒绝！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过去我没资格跟你说这些，现在我可以说了，就不会放过你！……”
　　他的怀抱还是记忆中那样宽厚温暖结实有力，不同的是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野蛮和霸道。而他越是蛮不讲理跋扈蛮横不容人拒绝，我心里似乎越是感动越是宽慰越是期待越是满足。
　　不知是他滚烫热烈的拥抱熔化了我，还是同过生共过死的经历感化了我，曾经的犹疑担心摇摆困惑恐惧，似乎一下子都成了多余。我甚至怀疑，自己心底是不是一直暗暗期望着有这样的一个时刻……
　　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子朔，在他拥得更紧的手臂中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前，真希望这辈子就这样踏踏实实地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再也不要分开。
　　爱情无可预期，原以为在它离我远去的那天，我永远失去了它。没想到它还是凭借顽强的力量重新俘虏了我，在我紧闭心门自以为清心寡欲的时候，它却从心的缝隙里悄悄播了种生了根发了芽……
　　又一次感悟到所谓的祸与福、恨与爱、错与对、假与真……并不是绝对纯粹的对立。如果不是这次的祸，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福；如果没有恨过，可能就不知爱的珍贵；如果没有曾经的错，又怎能知道什么是对；如果没有假的幂想，又何来真的拥有……世上的东西原本就是这样相辅相成相互交融彼此契合的。
　　幸福来得这么强烈这么突然，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悄悄拧了自己一把，哎哟真疼！微笑着闭上眼睛，泪水却滑了下来，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哭泣……

淡淡茉莉香

（53）
　　这真是崭新的生活啊！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子朔每天都会早早地等在门外，用最温柔的微笑迎接我把门打开。不用说话，不用拥抱，仅仅眼神的一个交换，我就感觉幸福一下就把心装得满满的，忍不住就红了脸低头傻笑。然后跟着他不管去哪里看什么做什么，哪怕就是呆坐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那也是一整天的美妙。
　　那是一种热烈又含蓄、新鲜而又熟悉的感觉，让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初恋想起了林睿想起了当年爱着的岁月。不过此时的心里，痛已悄然远去，留下的也许是更醇厚更深远的一丝怀念一丝惆怅了。
　　自从这件事以后，杨海南如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更没有干扰过乔璇的生活。没人知道乔璇的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总之，看起来明朗如朝阳的她象是完全忘记了这个人，但愿她是真的走出泥淖了。
　　子朔决定陪我过完年后，还是回去继续挚爱的生物研究。他告诉我，在那个神秘浩渺的自然界里，有无数精灵般简单而又复杂平凡而又神奇的生命吸引着他诱惑着他，它们所赋予的乐趣喜悦激情感动满足，远远比人类世界里获得的要多得多。即使他在这里干得很出色，但永远不会成为他最热爱的事业。我希望他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一辈子开开心心无怨无悔就好，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至于我，乔璇征询子朔的意见，希望我暂时能留下来帮帮她，等有了合适的帮手，再作其他打算。
　　乔璇商量着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我有了子朔，不再是孑然之身了，决定一些事时，得问问他的意思，就如当初我有林睿为我当家作主一样。
　　真是恍然如梦啊，孤独这么久，终于有人和我站在一起，分担生命里的悲悲喜喜了。
　　想起身边陆续走过的那些人，如林睿、宋垣、陶路遥……曾经为他们困惑过停滞过，有时甚至以为那就是归宿。
　　其实人的一生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哪怕你自己不走，也有那么多人与事推着你走，即使有片刻的停留，那也是暂时的假象，不用多久就会发现，我们还是移动了改变了，就象人们生活在地球上，虽然感受不到它的转动，却能清楚地看见日出日落春去冬来。
　　也许除了最后那个小小的方盒子，我们根本无从确定无常的生活里，哪个人、哪个地方才是自己的最后归宿，也无法奢求永远抓住手里已有的东西。不象一个故事一部电影，总有结束总有个或圆满或忧伤的大结局，似乎生活自此就乖乖停留在这个结局里，直到生命终点。
　　生活是零乱的不讲究呼应的，许多人曾经朝夕相处，一旦离开就成了音讯渺茫的陌生人，更有许多人只是凑巧从身边走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而陌路相识的子朔，居然辗转着成了我最亲近的人，不得不感谢幂幂之中操纵安排着这一切的神灵！
　　但我也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子朔，我仍然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我最后的归宿。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笃定地认为林睿是跟我搀扶一生的人，可结果呢？
　　想到这，释然里不免有些淡淡怅惘……
　　但我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不管将来怎样，今天的幸福总是具体的真实的伸手可及的，就算最后只是曾经拥有，那也是一种福气，又何必追求缥缈虚幻遥不可及的天长地久？也许人的奢求少一些，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一件幸事，至少失望会更少。与其将希望过多地寄予未来，不如好好珍惜手里正把握着的今天！
　　短短大半年，子朔、乔璇、杨海南、还有我自己，却似乎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眼前一派花好月圆的景象，似乎到达了一个美满的结局。虽然我好希望这一切就此停住，将幸福凝固成最美的姿势，可理智告诉我，这不过是人生列车暂时停靠的一个站台。明天它将开往哪里，一路是否顺利，那都是未知的事了。
　　

淡淡茉莉香

（54）
　　“您好！打扰了。请问，您是田米女士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礼貌的声音。
　　“您好！我是，请问您是――”我想不出这个陌生号码陌生声音是谁。
　　“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掩饰不住兴奋，更让我如坠云雾。
　　“是这样的，我是林睿先生的律师也是他的朋友陈培林，受林先生委托，有重要的事跟您谈。您在上海是吗？我马上订机票，我想尽快跟您约个时间见面再谈，好吗？”对方的声音显得十分迫切。
　　林睿的律师？他的律师找我有什么事？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除了家里父母知道我的下落，我根本没和其他既熟悉他又认识我的人联系过，看来唯一的途径只能是通过我爸妈。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让爸妈松了口。
　　可林睿这么着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呢？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想不通，也不敢想。
　　好久没有从别人的口里得知林睿的消息了，乍一听到他的名字，又是这种让人忐忑的方式，让我无法控制急速的心跳。
　　我们约好等明天他到了上海再联系。
　　我不知该不该跟子朔说这事，尽管他早就深知我和林睿之间的恩恩怨怨，可那时我是把他当作陌生的朋友才肆无忌惮说出来的，面对今天的他，我还能那么坦然地跟他说起有关林睿的任何事吗？
　　子朔似乎看出了我心神不宁，只一句话就让我无颜以对：“小米，如果你有心事却不告诉我，那说明是我对你不够好，不足以让你信任，我会更难过。”
　　我还有什么理由瞒着他呢？
　　子朔听完似乎似乎有点紧张，但又不想我看出来，愣愣看了我半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不是他想要抢回你，再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象是等着我一个承诺似的。
　　“不许胡说！”我装作很生气拉下了脸。
　　子朔忙连声道歉：“别生气啊小米，对不起……我……实在太在乎你了，别的事我历来都有信心，可面对你……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林睿是个潜在的威胁……”
　　子朔支支吾吾想解释，又觉得越描越黑，一副难堪的模样。
　　看他一大男人患得患失象个孩子，我不由笑了：“那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坐直了身子，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我不相信自己还能不相信亲爱的你吗？这是他和你的事，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介入的，放心吧小米，我可以陪你去，但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
　　我忽然决定，应该让子朔和我一起去见陈培林：“不，你得和我一块儿去。”
　　“为什么？”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以为我因为他的话心里多了顾虑。
　　“因为……”我装作一本正经在思考，眼角却在偷觑他不安的样子，然后凑到他鼻子下笑着说：“因为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休想撂手不管！”
　　“好啊！那我索性全权替你见那个陈培林好了，你可别说我霸权主义，哈哈！”子朔坏笑着作势要胳肢我，我最怕就是这招了，他还没胳肢到我呢，我已经笑得直不起身了。
　　终于笑够了笑累了，我把手放在他胸膛，脸也跟着贴了上去，静静的，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
　　他把手盖在我手背上，轻轻拍打着，温柔却坚定：“小米，我觉得……你还是一个人去见他比较合适，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再跟我说。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空间，爱也需要呼吸的。我不想让你觉得被束缚，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言地望着子朔，唉，君心如镜，我怎能不明白呢？
　　第二天上午陈培林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到了，约我下午三点钟在他下榻饭店的茶室见面。
　　三点差十分的时候，子朔开车准时把我送到饭店门口，他目送着我进了大门，对我挥挥手，又指指自己，我知道他是说会在车里等着我。
　　来到二楼茶室门口，我拨了陈培林的手机号码，看到有个男人拿起手机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来，这应该就是陈培林，我微笑着先迎了上去。
　　他礼貌地打量着我，随即伸出手：“您好！田米女士。您很漂亮！”
　　他的普通话略带点粤语口音，整体看起来很有律师的严谨，而且还多了份难得的实在与敦厚，所以就算说着恭维的话，也给人很自然很真诚的感觉，不让人觉得造作难堪。这也许就是吃语言饭的人所向往的境界吧。
　　林睿一向交友和用人的标准都很高，这个陈培林想必定有某些独到的地方为他所欣赏。
　　坐定点了茶水，陈培林郑重地望着我，终于开口了：“田女士，我今天来，是受林睿先生的委托，跟您说一件事，也许您会感到意外，不过我希望您有思想准备。”
　　我忽然压抑不住地慌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淡淡茉莉香

（55）
　　“林睿先生五个月前，不幸查出得了……胃癌……而且比较严重……”陈培林有些艰难，但终于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我讶异地望着他张合的嘴唇，耳边轰然巨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眼前的陈培林也不真实起来……
　　这不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
　　 “田女士，对不起！我说的是真的。”陈培林的表情沉重哀痛，让我更清晰地感觉到了崩塌的剧痛……
　　 “林睿呢？现在他在哪儿？……”我觉得自己空洞的声音象是悬浮在空中的寒流，找不到出口，一直在屋子里打着转，嗡鸣不止，惊悸不止……
　　陈培林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说：“你别急，当时一经确诊已经动过一次手术，可是现在……癌细胞转移，病情又恶化了，正在住院接受化疗。他非常想见你。”
　　陈培林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记事本，默默地放在了几上：“这是他委托我带来的日记，他希望你能看看，如果能原谅他的话，就请给他机会再见你一面。”
　　我怔怔地望着前方，脑子里不停回旋着林睿、胃癌、住院、手术、化疗……这几个从不关联的词语。
　　不会的，不会的！林睿初为人父，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刚迎来了事业的成功，新鲜美好的生活才刚刚起步！怎么会突然遭受这样的厄运？再说这种绝症一般都发生在四五十岁以后，他才三十多点点啊！我不信！真的不信！
　　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啊！等醒来就会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挥走梦靥我可以继续过着刚拥有的简单平静快乐的日子，可以依旧在远处祝福着我不再恨的林睿。
　　可眼前静静躺着的日记本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那么冷寂……我记得林睿过去从不记日记的，他喜欢简洁明朗清晰实际，不喜欢藏藏掖掖浮想联翩，他总说没有他脑子里记不下的东西，用不着纸笔帮忙。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些原被他谑为废话梦话的东西的？
　　有多久没碰过林睿的东西了？有多久没听过他的心声了？……在我心里他早已被埋得很深很深，怎想今天却以这样悲痛的方式重新浮到眼前？
　　赫然眼前的，这就是林睿的日记……我瑟缩着不敢伸手去触碰。
　　陈培林将日记本往我面前推了推：“田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回去考虑一下，是否接受林睿的请求。如果可以，我会去机场接你。”
　　我牵动了一下嘴角，想问的太多，却一句也问不出口。想知道林睿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还有治愈的希望没有，或者还能……活多久……想到这心里一阵剧痛，我不要不愿不能把林睿跟那个字联想在一起……
　　“你要是真的惦记他的病，就去看看他吧，我想他会很高兴的。”陈培林黯然站起身，伸出手告别：“那我先告辞了，希望能早点在广州见到你。”
　　我呆呆地一个人不知坐了多久，更不知如何去面对子朔。直到子朔打来了电话，我才恍然发现天都快黑了。
　　我的样子一定可怕极了，不然子朔不会那样惊讶那么不安。可我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因为，我不知该怎么说……
　　“发生什么事了小米？你跟我说！”子朔把车停在路边，握住我冰冷的手，定定地望着我：“不管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相信我，我会跟你一起扛。”
　　眼泪终于流下来，我泣不成声：“子朔……林睿他……得了胃癌……”
　　“怎么会！……”子朔没想到是这样，完全怔住了：“他那么年轻……”
　　轻轻搂过我的肩，子朔用脸暖着我同样冰凉的额：“小米，坚强些，你去看看他吧！这时候……也许他需要你……我给你预定机票吧，明天就走，好吗？”
　　我下意识缩紧了肩膀，抱紧了放在提包里的日记，感觉天越来越低，空气越来越冷了。子朔无声的叹息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不绝……
　　这个离除夕只剩可数几个日子的冬夜，年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人们脸上也越来越掩不住洋洋的喜气。而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异常寒冷又悲伤的夜晚……
　　翻开林睿的日记，熟悉的字体跃然眼前。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那些仿若睡着了的黑字上，泪水似乎惊醒了它们的梦，一个个慢慢伸展开，怯怯地弱弱地浮动了起来……
　　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由心中央连续泛起，涟漪般向全身荡漾开去……
　　

淡淡茉莉香

（56） 致小米
　　我从不写日记，因为我的话总有你在身边听。可现在你走了，再找不到你来听我说。这一切错在我，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从你的脸上我看到了这点，你再也不会给我机会让我们象过去那样，我滔滔地说，你静静地听。可我忍不住想和你说，只想和你说。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如果不说，我怕我的心装不下。
　　 这才发现，我唯一想拥有的听众始终都是你小米！可惜，现在我只能在这里才可以这样称呼――我的小米，也只能借助这里才能跟你促膝长谈。现在我能做的，仅仅只剩把你的名字留在这里陪我了，明知是自欺欺人，可总比完全失去你强。
　　我祈祷，但愿有一天，哪怕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能让你看到它，让你知道我一直是你的话篓子。
　　 2001、2、3
　　
　　这是扉页上的一段话，字迹潦草，还有陈旧的湿痕，看看日期，那正是正月我从广州独自回老家的那一天，也就是在这天的前一夜，我看到了这辈子最痛的一幕……
　　
　　2001年2月3日 阴
　　今天你走了，离开我一个人回老家。你有多伤心，我不敢想。你脸上是陌生至极的冷漠决绝，我甚至不敢看你，更不敢求你留下。
　　我犯了这辈子都无法饶恕的错，有些错，就算犯得稀里糊涂，但注定要付出一生的代价，古训一句道尽：一失足成千古恨！其实当时酒醒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过有多大，怕你承受不起这份伤害，更怕失去你，所以不敢让你知道。我侥幸地想，只要瞒过你，用加倍的爱来偿还你，我们就可以如期望的那样搀扶到老。
　　纯洁如你，就算我忍心欺骗，可老天不会答应，终于你亲耳听到我对你的背叛！
　　那一瞬间，知道我的感受吗小米？也许我不该这么问你，因为那一刻你的感觉才是天塌地陷，而我只是丑事败露狼狈仓皇而已。可我还是想告诉你那时我最真实的感受――其实就是三个字：我完了！除此一片空白。
　　失去你是老天对我最沉最重的惩罚，我没有理由更没有勇气挽留你。眼睁睁看着你决尘而去，感觉你就是从我身上生生撕走的一个臂膀，你痛我也痛，因了你的痛我又更痛……
　　我知道这一撕离，这辈子不会再愈合，永远为你而痛，是我活该！
　　……
　　
　　一字一句，当时的情景再浮心头，而我已经分不清是痛悔还是酸楚。也许当时的我确实太决绝太果断，反而把伤口弄得更大更深更痛更无可愈合……
　　
　　2001、 2、6
　　你真的走了？我还是无法置信！尽管这之前我们聚少离多，可我从没感觉你远离过，而这次，你离我真的好远好远，我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
　　小米，你回家过得好吗？还是那么恨我吗？每天我一闭眼，就能看见你一个人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好想抱着你哄哄你胳肢你，就象过去每一次惹你生气后一样。想着你在我怀里扑哧一笑，就什么阴云都散了，那该多好……
　　我想像不出，离开我以后你会成什么样子，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曾是你的天，该死的我竟然让你失望让你伤心，想起这些我其实比你还痛恨自己！可我再怎么悔恨怎么折磨自己，还是换不回你的原谅！小米，你和别的女子不同，越是爱我你越不会饶恕我。
　　小米我的小米，好想打电话给你，哪怕只是听听你的呼吸。可我知道，那样只会让你又想起我对你的伤害，逼着你把伤口重新打开又痛一次，所以我不忍不能！
　　唯一祈求的是，如果上苍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千万不要让你继续难过。如果你愿意，就让你忘了我，只求你能尽快开心起来。
　　你说离婚，我心尽管痛，可我会依你。
　　现在是凌晨三点，昨天我已经把所有的事处理好，今天就动身回去。小米，我将见到你了，也许，见面的时候你会跟我说：睿，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旧泪斑斑又添新泪，好多字都已然模糊成一片，我双眼一次又一次被泪水蒙蔽，几乎无法看下去……那时我一味地只想到他是何其残忍地伤害了我，根本没想他也有痛。如果当时我能想到这点，如果我不是那么斩钉截铁，也许现在一切不会这样，也许林睿就会好好保重自己，就不会生这么重的绝症……
　　

淡淡茉莉香

（57）
　　2001、2、9 晴
　　小米，今天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
　　你依然冷酷如冰，甚至连看我一眼都充满厌恶。家里再找不到我的东西，连牙刷牙杯都给你扔了……
　　你不要我一分一文，你对我说谢谢，你连一个让我表示歉疚的余地都不肯留。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象刀子，一下一下扎着我的心……没想到你竟这样痛恨我，在你眼里，我是个该下地狱十恶不赦的男人。我真傻，竟然奢想你会给我最后的机会，我以为凭着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会不舍……
　　原来，你根本不可能原谅我。
　　也好，彻彻底底绝了念想……
　　既是这样，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你小米，快乐！
　　
　　看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深陷痛苦时，过激的言语举止也同样深伤了他骄傲的心。
　　
　　2001、2、18 雨
　　过去多少天了小米？我数不清了。
　　没有你，日子变得浑噩毫无意义。如今我的目标是什么为了谁？这么拼命这么不分昼夜地干，不过是想直接把自己累倒在梦里。
　　酒，是个好东西，过去怎么没发现？哦对了，过去你总不让我多喝，说我胃不好。可现在，你再不管我喝多喝少是醉是醒了……
　　醉了多好，醉了我就能看见我温婉柔顺的小米从相片里走下来，微笑着，再不是横眉冷对。
　　呵呵真好……
　　
　　这个傻瓜！你怎能这样不珍惜自己呢？不管当时如何恨过怨过，可我绝不希望你这样糟蹋自己啊！
　　把脸埋进林睿的字里，仿佛触到了他握笔的手，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满面横流，心痛在无尽的寒夜里蔓延……
　　不忍看下去，却又不自觉往下翻。忽然本子里掉下了一张精美的纸片，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手绘的小贺卡，上面画着一个大眼睛长头发女孩，感觉神态表情挺熟悉的，旁边写着“我的小米――生日快乐”字样。
　　
　　2001、4、8 多云
　　小米，今天是你生日，先祝生日快乐！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一张小贺卡，仔细看看她是谁！呵呵认出了吗？是我对着你照片画的，喜欢吧？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可惜没办法送到你眼前。
　　以前你过生日，都不许我买东西，最多就要一盒巧克力。后来我们有钱了，你还是只要巧克力，真是一个傻女人！我怎么会把你这个傻女人弄丢了呢？
　　翻来覆去想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给你预订了玫瑰和巧克力，但愿给你带去的是祝福而不是痛苦回忆。
　　……
　　
　　想起了那个生日，宋垣也在，后来一个小伙子送来了一大束玫瑰，还有一盒巧克力，我把它丢在抽屉里之后就再没动过。真没想到，一晃大半年已经过去，更没想到，在这段我刻意要把他忘记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和假想中的我絮叨着心里话。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接下去一页页，有跟我侃工作谈趣闻的、有聊感悟说酒话的，情绪起起伏伏，有时平静有时开心有时痛苦有时低落。
　　读着读着，我仿佛已经融进了他的每一天，感受着他生活里的每一点每一滴，真切细致得一如他就在我身边。
　　甚至有刹那间的错觉，恍惚回到了过去那些普通而甜蜜的日子，时时被林睿缠着，听他在耳边不停呢喃咕哝……
　　而这到底只是错觉，眼前黑白分明的白纸黑字很快让我清醒，林睿离我是那么远！
　　

淡淡茉莉香

（58）
　　最后几页，林睿终于提到了他的病情。
　　
　　2001、8、28 雨
　　今天对我来说，应该是个不幸的日子。最近一直胃里不舒服，今天特地上医院检查了，诊断书上写着的字我看着虽然不大相信，但我知道这是事实。不过，我心里好像并不恐惧，也不觉得有多么难过，只是有些失落，也许……我陪你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小米，我知道你要是得知我的情况一定会为我伤心的，无论你怎样恨我，你善良的本性永远都改变不了。
　　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想了又想，还是得跟你说。因为，我想让你陪我走过最难的日子，或许这也是最后的日子，我不想就这么孤独地走完人生。
　　我要是说这就是报应，不知你会不会捂着我的嘴不让说？就象过去，每回跟你赌咒发誓，你总是不肯我说恶毒的话，总是又急又气地拿手捂我嘴。
　　可这对我来说，觉得真的就是报应！是上天对我辜负你做出的惩罚！
　　所以，我应当安然承受。
　　不过小米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就放弃生命！如果老天觉得我值得饶恕，他一定会让我再多活些日子！
　　我会接受医生的安排，这几天也许就要动手术了。我相信，我会活着出来见你的！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为什么？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你还不告诉我呢林睿？你在这里嘀嘀咕咕我怎能知道？你真傻啊林睿！泪止不住又流下来……
　　
　　2001、 10、3 多云
　　小米，很久没和你说话，好想你！
　　我说了会活着出来的，你看，我真的出来了。
　　医生说还得继续住院化疗，而且还不让我用笔写字，这段日子我忍得好辛苦。这下他们都不在，我总算有机会能来看你一眼。
　　另外不得不告诉你一声，以后我来的时间可能不多，但小米你放心，我不会冷落你让你感到寂寞，我会每天在心里跟你说着话的。
　　……
　　2001、12、24 晴
　　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西方人称之为平安夜。在地球的某块土地上，此时此刻有许多人正在狂欢。
　　我的小米，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你平安吗？
　　这些日子一直在心里跟你说着话，你听见了吗？我相信你能听见。
　　明天是圣诞节，虽然是外国人的节日，但我知道街上一定洋溢着节日气氛。好想牵着你的手，一起找一颗最大的圣诞树，然后为你摘取你最喜爱的礼物……
　　
　　2002、1、31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是新的一年。看看日期，只差三天我们分开就有整整一年了。
　　小米，恐怕这次我是真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记得过去我们无数次约定，要搀扶着彼此一直到老。虽然这之前我已经背叛了许下的诺言！但我至少可以在这里搀扶着你。可这次，我怕是要真正彻底的食言了。
　　原谅我小米，不能跟你搀扶到老……
　　
　　这是多遥远的约定？我几乎记不起来。这是多熟悉的一个词――搀扶，是谁让它变得如此陌生？如此不敢靠近？
　　梦一般的往事，梦一般的承诺，梦一般的爱恨，梦一般的别离……
　　林睿，别再跟我说搀扶，我的心早已痛得无法承受起这个词。
　　我只要你活下去就已足够！
　　……
　　忽然想起朱小芙，那个有着甜美笑容柔顺长发的女孩，为什么林睿的日记里对她只字未提？就象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
　　夜凉如水，再过两个时辰天该亮了吧？真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暂时把一切忘却。眼皮下明明困涩如含沙 ，却怎么也阖不上。
　　关了灯，怔怔对着一屋的黑暗，只觉得好冷好冷，任怎样禁拥被裘，蜷缩成一团，却仍堵不住由四面八方围袭来的冷风。直到天亮，仍是一个冰凉彻骨的被筒，一具僵硬麻木的躯体，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而此时的我又怎会想到，子朔乔璇因为我也同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淡淡茉莉香

　（59）
　　当我抵达广州机场的时候，陈培林早已等候在那里。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林睿和朱小芙目前的关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不起，我想知道朱小芙和林睿……”
　　陈培林显然很了解林睿的事，稍作沉吟回答道：“嗯……林睿早就和朱小芙分手了。”
　　“分手？这么说他们没在一起？”似乎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自然而然想起朱小芙腹中的胎儿，不由脱口而出：“那么朱小芙的孩子……”
　　“听说，朱小芙后来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不过林睿始终没见过孩子。她离开林睿后，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陈培林了解我的疑惑，接着解释：“分手是林睿提出的。当时你们离婚后，他就没和朱小芙在一起了。不过林睿给了她一笔钱，让朱小芙再别找他。”
　　这么说，林睿这一年来一直是一个人？我的心说不出是痛还是悲，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再次踏上这个城市，人潮依旧、繁华依旧，依稀还能从空中捕捉到一年前某个碎片般的记忆。每一个碎片里都有林睿的影子、都有伤心的痕迹。心尖只微微一动，本已成碎片的记忆便如碾石滚过，刹那碾为粉末，再也无法拾起，也不敢拾起……
　　终于踏上病房长长的走廊，一阵一阵若隐若现的苏打水味轻轻飘来又轻轻飘走，笃笃的脚步声原本很轻很慢，不明白为什么却如此惊心动魄！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耳膜的振动，紧张急促沉重，象是提醒着什么可怕又可待的东西正渐渐逼近……从不知道自己的感官居然如此灵敏，灵敏得叫人害怕！
　　601、602、603……一步步向前去，一扇扇门往后退……607！这就是607病房！我象突然被电击，再也挪不开脚步……
　　那一瞬间我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病人没有药味没有林睿的地方！我不想看见林睿苍白无力或者瘦骨嶙峋的样子，真的不想……
　　可我不能逃，也无处可逃……
　　门推开了，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几乎没有头发的男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虚弱地闭着眼睛。
　　这就是林睿？不！不！
　　不管什么时候，印象里的林睿都是生龙活虎生气勃勃的！哪怕离婚那时，他只是神情颓丧，但体格并不虚弱。可眼前这个瘦弱得象个难民似的人，怎么可能是林睿？
　　可我还是从他脸上熟悉的眉眼中，依稀找到了林睿的痕迹……他真的是林睿，是那个曾经风流倜傥谈笑风生的林睿！
　　这样的林睿出现在我眼里，叫我怎能不心痛……
　　我捂着嘴几乎哭出了声。
　　林睿听到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呆呆盯着我看了好久，象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确认着什么，终于晦暗的眸子里迸出两点星光：“小米！……”
　　泪水恣意充斥着我的眼我的口我的心我的一切，无法叫出林睿的名字。望着他枯槁如柴缠颤巍巍伸向我的手，千般心痛万般不忍全化作止不住的泪汩汩而流……
　　此时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心中无以复加的痛和悔……
　　分别一年不到，再相见时谁能料想是今天的情景？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如果我多宽容他一点多体谅他一点多爱惜他一点，不要那么固执，不要那么唯美，不要那么坚决，林睿或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可以，我愿意倾我的所有，只要能还我一个健康的林睿！
　　可此时的悔痛又能换回什么……
　　“小米……”耳边响起林睿虚弱的呼叫，我忍住哭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林睿原本结实宽厚温暖的手掌再也不见，只有眼前一根根骨节清晰单薄冰凉的指头，它犹疑着颤栗着，不敢触碰我的脸我的泪。
　　一阵心酸！我轻轻拉过他的手，让它滑过我的泪脸，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它通过皮肤传过来一阵战栗。
　　“小米，别难过……我终于看到了你！”林睿瘦削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红潮：“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别说了林睿……我会陪着你……”把脸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脸上，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陪着他……不管是病是死……
　　这一刻，我浑然忘了子朔，也忘了自己，甚至忘了一直守在林睿身边老泪纵横的老公公……
　　

淡淡茉莉香

（60）
　　年关临近，林睿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经常间歇性地陷入昏迷，我知道，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也许真的就要离开我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除了静静对着我微笑，似乎眼里总有一丝难以说出的期待。一开始我揣摩不出他究竟想什么，后来终于明白了，他是想看看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当我问他是不是的时候，他显然有些赧然，因为，在我们心中，这是一个死结。
　　其实他不知道，我已经不再怪他，真的不，一点也不！我得让他知道：“林睿，答应我别再为过去的事自责。我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也不恨你了，请你相信我！”
　　林睿无语，眼里却有了滴滴泪光。
　　我一定要找到朱小芙，找到林睿的孩子，让他看上最后一眼！
　　根据朱小芙原先留下的个人资料，知道了她是湖南长沙人。接着查到了她家的地址电话，费尽周折总算要到了朱小芙现在的联系号码。原来她一直就没离开过广州。
　　当朱小芙知道电话这头是我的时候，愣了片刻，随即就挂了机，任我怎么打都不接。
　　我想她一定恨极了林睿，连同我都不愿理睬了。
　　我就给她发短信，一条接一条，锲而不舍地跟她说林睿的歉意、林睿的病情、还有我的请求……
　　一点回应都没有，一片沉寂。
　　无奈中，我打算亲自找到她。
　　就在我坐上的士准备出发的时候，她终于打来了电话，答应见我一面。
　　见到朱小芙第一面，我就判定她过得一定不怎么好，看起来很憔悴，相比去年的珠圆玉润，真是判若两人。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我开了口：“小芙，林睿对不起你……”
　　朱小芙眼里划过一抹讥讽：“他对不起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吧！”
　　“是！我是恨过他，可现在什么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也恨他，不过我也知道你一定还没忘了他，要不今天你不会跟我见面。人们都说没有恨就没有爱，如果你到现在还恨他，说明你还仍然爱着他！”我决心一语点到她的软肋，时间不等人啊！
　　朱小芙明显有了怒意，眼里也有了泪：“我恨他！跟爱无关！在他的心里没有爱！我为什么要爱？！”
　　“小芙，我理解你的心情。在你最难的时候，他让你一个人承受。你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个孩子有多艰辛，我虽然没经历过但完全能体会。他现在已经病得很重，对你也深感歉疚，请你给他一个机会，带孩子去见见他好吗？”
　　朱小芙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十分激动：“他一句歉疚就能补偿我这一年来受的苦楚吗？到了这步才想起我们娘俩，早干什么去了！”
　　“我一个人挺着个肚子，一个人进医院，一个人生孩子带孩子……他来关心过一句了吗？……自始自终，甚至连过问都没有，我哪天生的孩子，顺产还是难产，是儿子还是女儿，奶水够不够，晚上闹不闹夜，什么时候发烧了，什么时候拉肚子了……这些他知道吗？……”
　　“你说他有资格做这个父亲吗？……”朱小芙说到委屈处，泪雨纷纷。
　　我能想像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孩子，除了招来别人的闲话和白眼，一定遭了不少罪！如若没有亲身体验，谁也不能了解其中的苦处艰辛和百般委屈。
　　其实要说这一年来受的苦，怕是她要比我多得多！
　　林睿真正对不起的，是眼前这个满面泪痕的朱小芙！
　　面对嘤嘤哭泣的她，我不知该如何劝慰，不由叹气。
　　“小芙，你怎么骂他都不过分，林睿确实太不应该了！可是现在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小芙，难道你就真忍心看他带着遗憾离去？”说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哽咽了。
　　朱小芙总算不哭了，却一直勾着头，呆滞无神的眼睛木然望着地下，半天过去了仍是一言不发……
　　

淡淡茉莉香

（61）
　　其实我知道朱小芙的心里一定是还爱着林睿，最好的证明就是她生下了林睿的孩子。我相信，最终朱小芙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果然，沉默了许久的朱小芙终于抬起了头，眼里纠结的矛盾与痛苦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米姐……我对不起你在先，想不到你倒还来劝我……可我对林睿实在是气不过啊！……”
　　“我知道……”除了表示理解，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解劝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孩了。感情上的伤害，毕竟不是一件衣服，说脱就能脱下，说扔就能扔远。
　　“林睿……他的病……怎么样了？”朱小芙期期艾艾交织着痛苦与悲伤的眼神，遮掩不了她对林睿的关切。积郁太久的怨恨终于得到一通发泄之后，真实的情感就是想藏也藏不住。
　　男人女人之间，被爱的永远处在优势，爱着的永远处在劣势，只有相爱的才勉强称得上平等。就如朱小芙，对林睿恨得咬牙切齿也好，发誓永不相见也好，但在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始终藏着一份丢不开的牵挂。一旦对方有什么意外，那种担心焦急就会无意识地穿越一切障碍涌现出来，一切缘自一个爱字。
　　我把林睿的情况跟朱小芙说了个大概，听着听着她的眼泪早已如线般掉落。我几乎不忍心再说下去。
　　“米姐……什么都别说了，你把小智带去看他吧，我……就不去了……”小芙的话里藏了些哀怨，她那么冰雪聪明，知道自己在林睿心里，远远不如儿子小智。
　　这世间的事有太多无奈，尤其是感情。当时林睿酒后一念之差虽与朱小芙有了肌肤之亲，并没有对她付出太多感情，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件悲哀的事。
　　我没有理由强求她去面对面地承受这种悲哀，只有无语。
　　她领着我到了她的住所，环境条件都很不错，看来物资上林睿对她并不吝啬，吝啬的是钱买不来的东西，比如一个温暖的家、真心的爱。
　　小智！哦这就是林睿的孩子！骨碌碌的大眼睛，挺直的小鼻梁，爱笑的小嘴，加上红扑扑苹果般的小脸，太漂亮了太可爱了这孩子！更令我惊喜的是他的眉眼神情，尤其是腮边两个忽隐忽现的小酒窝，象极了林睿的样子！
　　自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忍不住由心生出了无尽的爱怜，似乎有某种来自母性的疼惜宠爱在复苏，心里象突然被什么热哄哄的东西融化了，好柔软好温暖好安慰又好想哭，同时又觉得隐隐有样尖锐的东西扎到了心的某一点，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痛，绵绵的、酸酸的、凉凉的……也许是为病重的林睿而痛，也许也为自己痛……
　　小智差不多有半岁了，这时正躲在在小保姆怀里瞪着骨碌碌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冲我乐！
　　这是怎样的一双明眸啊！纯净透明，一尘不染，对这个世界的纷纷嚷嚷一无所知，空灵美好得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我伸出手要抱他，小家伙还知道作势躲起来，一边咯咯咯地笑，一点也不认生。
　　看着这张酷似林睿的小脸，我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痛，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伙，笑得如此无忧无虑，如此灿烂开怀，他哪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已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呢？
　　朱小芙抱过小智，轻轻在宝宝脸上无比怜爱地亲了一口。从她疼爱至极呵护倍至的动作神态中看得出，小智是她生命里不可获缺的精神财富和支柱！
　　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一个被男人伤得如此深的女人，是如何面对这张与之酷似的小脸的？她对小智的爱里究竟又有多少成分属于林睿？就单从小智的名字来说，是否就渗透了她对林睿的怀念？
　　如果说开始我只是凭着她愿意生下林睿的孩子来判断她爱着林睿，那么现在我从小智身上已经更清晰地体会到她赋予林睿的爱有多么深沉博大，尽管她嘴上不愿提起他……
　　那段日子里，我想过林睿的薄情，想过朱小芙的轻浮，就是没想过朱小芙是否真的爱林睿，我忽略了不该忽略的东西。
　　如果缘自爱，就没有什么错与对，一切皆是无奈……
　　“宝贝，阿姨带你去看爸爸，记得要对爸爸笑……让爸爸开心，听话啊……”朱小芙说到最后一句，喉头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泪水汩汩漫出眼眶，一滴一滴落在小智稚嫩的脸上。
　　小智有点懵然地望着悲伤的妈妈，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疑问，不知妈妈今天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朱小芙把头深深埋进了小智的肩窝里，最后嗅了嗅宝宝的奶香，然后一脸戚然把小智抱给了我。
　　象迎接最精致的宝贝，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小智，犹疑再三还是忍不住：“小芙，你还是跟小智一块去看看他吧，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想看他……”
　　小芙惨然一笑：“不！米姐，重要的不是我是否想看他，而是他根本对我没有爱过，也根本不在意见不见我！他唯一爱过的只有你……我没打算再见他……”
　　“到了这步，就别说这些了。小芙，林睿很想见你，只是不好意思说。”
　　“不，我不去了，这些是小智的奶壶尿不湿什么的，带着吧，如果有需要再打电话给我……”小芙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自尊。
　　我叹了口气，只得抱着小智走了。
　　

淡淡茉莉香

（62）
　　当林睿看到孩子那一瞬间，原本苍白的脸容骤然焕发出一种无以形容的喜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喜不自禁的笑容！也是一种既惊喜又哀怜既温柔又热烈的笑容！而这笑容里谁知道又交织了几多愧疚几多无奈啊……
　　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更是他生命的延续！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分割的。就算林睿从没有爱过孩子的母亲，但那种血脉相连的父爱却是真真切切揪心挠肺浑然天成的！
　　也许在没有看到小智之前，林睿的心里只是朦胧地感觉到了自己对孩子隐约的念想，并不特别的强烈。但只要让他看到了小智，哪怕就一眼，这份被隔阻的父爱会比瞬间开闸的洪流更汹涌更澎湃更具爆发力，而且会迅速占据他情感的大块领地，再也不会散去！
　　林睿的病容似乎在瞬间消退，奕奕神采又重回到他虽然瘦削却不减英气的脸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奇为之动容！
　　小智真的好乖，他不哭不闹，只是拿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新奇地望望这望望那。当林睿把脸爱昵地贴在他的小脸上时，他居然捧着林睿的脸咯咯笑了。
　　我那曾经的老公公更是满脸掩不住的喜爱，双手颤巍着不知放哪好，老人家早就盼着有个可爱的胖孙子了，这下总算盼到了！
　　小智象一轮明朗的小太阳，给这个被眼泪痛苦浸淫了好久的阴冷空间添了一丝灿烂的温暖；给每张阴郁沉重的脸上拂来了一片盈盈喜气；也给每个人的心里带来了新的安慰新的希望新的光明。
　　小智在大家的怀里传递着，同时也传递着一片带泪的笑声。这一刻，我真希望这温馨的一幕永远永远定格……
　　小智真是一个天使，自从他来到这里，林睿竟然再没昏迷过！尽管有时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万分，但仍然还挂着笑意坚持着不倒下去。
　　小智喝足了奶终于在我怀里静静地睡着了，长长翘翘的睫毛还在微微颤着，酣酣的睡梦中时不时露出调皮的笑容，两个小酒窝一隐一现，我忍不住俯下去亲了他一口。
　　“谢谢你，小米！你真是上天赐与我的好女人，可惜我竟没有守护好你……”林睿艰难地冲着我微笑，但我却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泪影。
　　“别说那么多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实在不忍心看林睿这样。
　　林睿轻轻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在枕边：“小米，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小芙……”
　　话没说完，又一阵痛苦袭击了他，看他脸上肌肉痛苦地扭结着抽搐着，我不知怎样做才能帮到他，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如果可以痛苦可以转移那该多好，真希望自己能替他承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如果小芙在，一定也会这样想。
　　忽然我听到了门口一阵难抑的啜泣，一看原来是朱小芙！已经哭得蹲在了地上，她终还是放不下林睿，嘴里说不来，心里却由不得自己。
　　我忙起身扶起她，林睿看到是小芙，拼命直起身子喊了一声“小芙……”终于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小芙扑到床前，从喉咙深处嘶声而哭，涕泪横流全然不顾形象：“林睿……你醒醒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怪你，只要你醒来！你醒来好不好……”
　　一个女人，面对已经濒临死亡边缘随时就可能撒手离去的爱人，还有什么委屈什么怨恨不能抛却，还有什么理由不肝肠寸断？还有什么心思顾及其他？他纵有再大的过错，也无心去追究去计较了……我如此，朱小芙亦如此！
　　看着小芙撕肝裂肺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真想陪着好好哭一场，把心里压抑着的所有悔痛忧伤心酸统统都哭出来……
　　可我不能，至少不能在老公公面前这样！他是长者，要论真的心痛，当属他这白发人啊！也不能在林睿面前这样，他是病人，尽管生的希望渺茫，但也不能让他悲悲戚戚地度过最后的余日！
　　

淡淡茉莉香

（63）
　　今天是除夕之夜，我知道这个城市除了这里之外，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角落都沉浸在融融的喜气中。家家户户一定都已围坐一席，团圆的喜悦会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漾开，漾开……
　　这本该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祥和最喜庆的时刻，而我的心已跌入冰窟，几乎没有知觉。
　　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这预感如薄冰，不能碰不能撵，一碰一撵它就会碎，它一碎，预感就会真的成为现实……今晚，也许真的……是林睿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年夜了……
　　林睿已进入弥留状态，神志迷迷瞪瞪，偶尔发出呓语般的呢喃，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其实认真说来，这两天里他根本就没有真正清醒过。
　　下午医生已经遗憾地跟我们表示可以准备后事了……
　　小芙抱着小智、林睿的老父亲、陈培林、还有我，已经在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大家默默无语，只是不错眼地看着林睿，希望他那双疲惫的眼睛能最后一次睁开，再看一眼面前爱着他和他爱着的人……
　　时间在艰难地流过，没有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哭泣……大家似乎不得不承受这样一种等待，压抑、不甘、悲凉、无奈的等待……等待可恶可恨可咒的死神，来将林睿从我们身边彻底带走……
　　在病魔与死神面前，我们“人”――所谓的生灵，是那样脆弱那样渺小那样可怜，我们想争斗想抗拒想逃离，但是，我们看到的只有对手狰狞示威的狂笑……
　　静静的，林睿醒来了，浑浊迷蒙的眼睛慢慢扫过身边每一个人每一张脸……一一凝视又依依离开……
　　最后，他游离的眼神定定地停留在我的脸上，苍白的嘴唇艰难嚅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从喉头挤出几个断续不清的音节：
　　“原……谅……我……”
　　除了我，谁都没听清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当大家从迷惑不解面面相觑中忽然意识到林睿已悄然停止了最后一缕呼吸，哭声喊声骤然间凄厉而起，一个个扑向了林睿……
　　而我的身子竟一动也不能动，甚至流不出一滴泪，只感觉到一种真真切切的心痛――给刀剜了般血淋淋空荡荡的痛；魂飞魄散五脏俱焚的痛；突然失重随时就要飘出窗外的痛……
　　我不知是怎么走出门外的，长长的走廊出奇的安静，充填这狭长空间的，除了空洞阴冷晦暗，我找不到一丝可以抓住可以抵靠的东西……
　　只有墙，姑且能容我蜷缩在它的脚跟下，抵着它的冰冷它的坚硬，浑身控制不住格格而抖。攥得紧紧的拳头几乎塞没了整个嘴巴，忽然听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声音，从我喉咙里冲出，黯哑粗涩压抑剧烈颤栗……我不知道，原来这才是哭……
　　不知什么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一双大手从背后将我轻轻抱起，缓缓拥在怀里，象梦境一般，一层暖意悄悄裹上了我冰凉的身子，浑然间，嗅到了阵阵亲切又熟悉的气息，象是林睿又不是林睿……惊醒抬头，原来是子朔，无言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哦，子朔！我终于抓到一个可以倚靠的地方……
　　

淡淡茉莉香

（64）
　　林睿走了，离开了我离开了小芙、小智还有他年迈的父亲。
　　遵林睿遗言，他要回到老家去落葬。我和小芙已经商量好，等全部后事安顿妥当，就一起带着林睿的骨灰回老家，也让小智见见亲人，认祖归宗，这也算对林家唯一的安慰。
　　陈培林带来了林睿的遗嘱，遗嘱上分别注明，位于广州近郊的别墅赠与朱小芙，其它所有遗产分成三份，他父亲、我、小智各一份。到这时我才知道，林睿一个月前就委托陈培林把公司转手了。
　　我不想接受，因为我不是为这而来！朱小芙要抚养他的儿子成人，这一份应该属于她。
　　朱小芙说不用，小智那份已足够他读书生活所用。
　　陈培林拿出一封信，说是林睿特地留给我的，让我先看了再说。
　　
　　小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料定当你听到我的遗嘱时，又会象上次一样，拒绝我留给你的一切。我想过你可能会把它送给朱小芙或者小智，也可能把它送给我的父亲。
　　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不管怎样，我曾经是你的男人。任何一个真爱妻子的男人，都愿意自己的女人花他挣的钱住他买的房吃他赚的饭穿他送的衣，我也不例外！虽然你现在不是我女人了，可在我心里一直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一切愿意你来分享！就算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但你一定听过“泉下有知”这句话，所以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假如你一定要拒绝，唯一的理由就是：你没有原谅我！这是我一生都不能释怀的事，难道说，你要我带着愧疚一直到黄泉里？
　　最遗憾的，是我没有兑现跟你许下的诺言，不能跟你搀扶到头发变白牙齿掉光那天。
　　可是，我依然有个愿望，我希望你能用我给你留下的这笔钱，在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买一座房，然后你在这座房里，跟你相爱的人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就算我不能搀扶你到老，但我送给你的房子会陪着你到老！那么，我在地下也会很开心很满足了。
　　小米，如果你看完这封信还是坚持拒绝，我无法勉强，但你知道，我会多难过……
　　相信我，一切只因为爱你，我的小米！
　　 林睿
　　
　　林睿……我能拒绝活着的你，但我做不到拒绝死去的你……
　　金钱，当人们为争夺它你死我活的时候，它是最庸俗最肮脏最能映射人性丑恶的东西；而当它作为爱作为情意作为一种见证而奉献的时候，它又是最昂贵最无暇最能彰显人间真情的东西！
　　放心吧林睿，我会住在你送的房子里，一直到老……
　　
　　所有的事情终于都结束了，我、小芙、小智、子朔、老公公一行带着林睿就要踏上回家的旅程。看着这个林睿奋斗了近四年的地方，曾经的辛酸与荣华、失败与成功、伤害与愧疚都成了过眼云烟。想着当年他来的时候，一心的梦想，一身的干劲；再想如今他走的时候，却只剩下这个小小的方盒子……
　　人一辈子忙忙碌碌，似乎总在奔着梦想去，那梦想总是以最美好的面貌出现在心里。所以一路中，只顾拼了命地赶，不知不觉就错过了许多，造就的过错也许多。只是这些错都要等回头望的时候才看得清楚，错生根的时候在哪发芽的时候在哪，不可拔的时候又在哪，而在错的当时却怎么也不知这就是是错。所以世上大多的错一旦铸成，等想悔改往往都已迟了。
　　林睿的错，在于不该下海？不该有朱小芙？不该伤了一个女人又伤一个女人？我的错呢？我不该太狭隘太决绝太心狠……
　　那么此刻，我是否又在犯着自己未知的错呢？无从知道。也许又要等若干年之后才能看得清。也许等到某一天，我也会惭愧地对着某个人说：原谅我……
　　

淡淡茉莉香

（65）
　　离别一年的家乡，变化并不大，还是那座山、那条河，还是那条街、那排树，还是那些房、那些人，变化大的是只是我的经历和心情。
　　这里有太多舍不下的牵挂，雅琪、路遥、宋垣……当年最大的牵挂，而今都在怀中的这个方盒里了……真是恍然如梦啊！
　　回到山城的第一天，我就给雅琪打了个电话，一年没消息了，也不知她和路遥怎样了。
　　电话一接通，雅琪听出是我，激动得几乎要哭。
　　她告诉我，三个月前她已经和路遥复婚，路遥现在对她很好很体贴。这大半年的离异生活，让他们彼此都体会到该珍惜的东西太多太多。正因为不想一错再错，才有今天的破镜重圆……
　　之后雅琪掩不住甜蜜悄悄对我说，到了夏天，她就该当妈妈了……多好的结局啊！我不由笑了，由衷祝福他们一家幸福安康！
　　朱小芙带着小智回到了林睿的亲人那，小智天真可爱的笑容，多多少少也给这个弥漫着悲伤的家庭带来了些许意外的惊喜和欣慰。
　　子朔和我回到了我父母家。老爸老妈这一年不见，竟老了许多，脸上沟沟壑壑的，都是皱纹。我知道，这都是为我操心而至。忽然见到我，尤其见到子朔，老人家的脸上总算实实在在地开颜了一回。
　　回到山城，当然得带着小智、小芙、子朔他们去我和林睿当年生活过的学校看看。学校还在放寒假，只有几个毕业班在上课，显得特别宁静。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太熟悉太亲切了，每一草每一木每一条小路每一间教室不知在梦里牵萦多少回。
　　我指着它们一一跟小智说，这是你爸爸走过的路，这是你爸爸教过的班级，这是你爸爸打过篮球的球场……小智也一路咿咿呀呀的，象是真听懂什么了。
　　球场里有几个大男孩在打球，忽然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停下了动作跑过来，惊喜地叫：“田老师――”
　　啊！原来是宋垣！
　　“田老师，还真是你？”
　　“宋垣，你怎么在这？”
　　我们同时问对方，又同时大笑起来。
　　“放假了，每天都来这打一会球，我有预感一定会见到你，想不到还真灵验！哈哈！”宋垣一脸细密的汗珠，无拘无束快乐健康的样子还是那么阳光那么率直那么热情似火。
　　“我也是刚回来。对了，你去了哪所学校？大学生活很精彩吧？学习怎么样？”能在这里重遇宋垣真的是件意想不到的开心事，他原本就比别人高的个子好像又拔长了不少，显得越发魁梧高大，看起来更帅气更自信更成熟了。
　　“我在上海交大，学习嘛……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那自然没得说，嘿嘿！”宋垣还是那么自信调皮：“对了田老师，你这一年躲哪去啦？问谁都说不知道！”
　　“我？我也在上海。”我淡淡地笑着，原来我们一直近在咫尺。
　　“什么？你在上海？哦我的天！你怎么不告诉我啊？要不我可以找你嘛！咳……我、我我怎么就没遇见你呢？”宋垣一迭连声地叫，象是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东西。
　　我含笑回头，喊了一声子朔，子朔应声大步走来。
　　宋垣惊讶地问：“他是谁？”
　　“你说会是谁？”我一本正经地问。
　　宋垣耸耸肩作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半开玩笑半泄气地说：“这么说我彻底没戏了？”
　　子朔当然知道宋垣，冲他微笑着伸出了手：“我猜，你就是宋垣吧？你田老师经常提起你，你可是她心目中最优秀最欣赏的学生！”
　　“呵呵，是吗？那真是太荣幸了！看到田老师今天快乐的样子，我很高兴，祝福你们！”宋垣灿烂地笑着，也伸出了手，和子朔紧紧握在了一起。

淡淡茉莉香

　（66）
　　三年后的一天……
　　 “妈妈，叮铃叮铃啦……开门呀……”一个有着一头卷发，穿着蕾丝公主裙，漂亮得象个洋娃娃的小女孩扯着我的裙子，一边奶声奶气地催促，一边用力拉我往外走。
　　“好好乖，让妈妈把头发整整，要不哥哥会说，好好，你的妈妈好难看啊……”我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着镜子慌慌张张地整理刚做好就被好好扯乱的发型。
　　“妈妈快点……”好好嘟哝着嘴，很不情愿的样子。
　　“来了来了……”一手牵着好好，一手提着裙子，忙不迭冲向门口开门。
　　“好好，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好好小公主！”
　　“来宝贝儿！阿姨亲一个！”
　　“好好，哥哥给你礼物！”
　　……
　　门口一下涌进了好多人好多鲜花好多大礼盒，把好好乐得直蹦，不过她最开心的是看到了她的小智哥哥。
　　宋垣一把抱起好好：“好好乖，亲亲叔叔！”
　　“你不是叔叔，你是哥哥！”好好歪着头噘着嘴，一副淘气样。
　　“谁说是哥哥？我就是叔叔！”宋垣就是不依。
　　“妈妈说你、是、哥哥。”好好认真的模样好可爱。
　　“妈妈说得不对，哥哥是叔叔！”完，宋垣竟然给小家伙绕进去了，哈哈！
　　一片笑声……
　　乔璇、小芙、罗必诚都来了，今天可是好好周岁生日呢！正好又是周末，大家趁机聚聚。
　　“子朔呢？”乔璇张望着问。
　　“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神神秘秘的，也该回来了吧！”
　　“小智哥哥来呀！”好好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小智哥哥，每次小智来她都高兴得什么似的，这下不晓得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同哥哥分享了。
　　 我笑着问：“小芙，最近工作会忙吗？小智没淘气吧？”小芙两年前卖了广州的房子带着小智来了上海，还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挺好的！米姐你和乔璇姐酒吧生意越来越红火了吧？”
　　乔璇亲昵地挽起我的手臂打趣说：“小芙你不知道咱们小米是活菩萨？有她庇佑能不红火吗？呵呵！”
　　“乔璇你就贫吧你！”我拿拳头轻轻敲了她一记。
　　“哎对了！宋垣，苏苏怎么没一起来啊？不是让你带着的吗？” 我转过头问宋垣。
　　“她呀？唉，又跟我使小性子了！女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宋垣挠挠头，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宋垣进大三那年终于被丘比特的爱之箭射中了，爱上了一个刁蛮又可爱的小女生，恋得惊天动地的，几乎就没怎么安生过。这次看来又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我不由有些替宋垣担心。
　　说心里话，我打心眼里希望年轻的他们在爱情路上，比我们顺利比我们幸福，比我们更知道珍惜与宽容！
　　 “叮铃……”电话响了。
　　“喂！雅琪啊……好好在和小智玩着……你们都还好吗？陶子长多高了？记得给我发张照片来……嗯，怪想他的呢！……快件收到了，太漂亮啦！你的手还是那么巧，比买的还好！我得替好好狠狠地谢谢她雅琪老姨一下，嘻嘻……”雅琪的手可真巧，为了好好的生日，亲手为她织了一件毛衣，又精致又好看，好好穿着都不舍得脱。
　　“子朔回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转过头看到子朔一脸喜色走进来。
　　子朔脸上笑得好神秘，迎着大家疑惑的眼神走到我面前，慢慢从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原来是本金灿灿的证书，上面写满了英文。
　　他也不说话，只是含笑望着我。
　　我纳闷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好他妈，好好他爸研究的课题获大奖了！”子朔终于憋不住，喜滋滋地问：“不知这个礼物好好他妈还满意吗？”
　　这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子朔终于在他钟爱的事业里取得了喜人的成绩！大家纷纷祝贺，乔璇乘机起哄：“好好他爸，光这个不够，还得给好好他妈亲一个才算！”
　　子朔憨笑着，冷不丁就顺势在我颊上亲了一个，引来了一片开心的哗笑。
　　子朔也不放过乔璇，立即把矛头指向她和罗必诚：“我说你们两位，什么时候让我们吃喜糖啊？要不趁着今天好日子，把你们的好事也一起办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反把乔璇闹了个大红脸。
　　这些年，乔璇在感情上一直很低调，追求者虽然很多，但似乎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罗必诚锲而不舍追了她整整两年，她总算答应了先处朋友，却迟迟不允结婚的事，说是时机没到，罗必诚急在心里嘴上却不敢说，难怪子朔替自己的哥们着急。
　　不过我相信，时间和真爱是治疗乔璇内心伤痛的最佳配方，总有一天乔璇能彻底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幸福轻松地走向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婚姻。
　　……
　　弹指一挥间，我们这代人都已从那个多雨的季节一路泥泞一路趔趄走过来了，有失落有收获，有舍弃有执著，有悔恨有怀念，有悲伤有欢乐……
　　不管这些是喜是痛是甜是苦，我都不会忘记！正因为拥有了它们，我的人生才如此丰盈如此深刻如此回甘无穷！是它们让我懂得，心怀仇恨比遭人记恨更痛苦更煎熬，与人宽容比得到原谅更舒放更旷达。
　　眼前的天空明澄里依然有云在走，或许前面还会有风雨还会有雷电，可那又有什么！换个角度看，凌厉的风可以吹走尘灰，湿冷的雨能带来滋润，暴戾的雷会惊醒噩梦，激烈的电为人们带来光明，为什么我们不坦然迎对呢？
　　生活在继续，我愿意比过去更加珍惜身边每一阵风每一滴雨、每一个人每一份缘！
　　等到霜华染白了发鬓，我们躺在摇椅上，迎着夕阳细嚼往事的那一刻，我希望，被岁月写满沧桑的脸上能少一点遗憾，多一点欣慰，少几声叹息，多几丝笑纹……

铁头弓

楼上的辛苦了。。

爱琴海

一篇很象小说的小说,很感人,不过结局还是不错的.

amwjfd

行者一定是为里面的事情感动了,
怕以才发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

行者

原帖由 amwjfd 于 2009-2-18 13:59 发表
行者一定是为里面的事情感动了,
怕以才发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

能聪明的

博浪

楼主的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