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妈总是说，一个人在北京太艰难了。北京很好，很大，很漂亮，但是那里没有家人，没有房子，没有温暖，没有爱情。回家，有房有车，有家人，有朋友，有熟悉的街道，也有安稳的生活。 留在北京，还是回家？ 24年前，我爸就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一个轮回，24年后的我也面临这样一个问题。 时间回到1988年，当我爸研究生读完后，他需要做出选择，回郑州还是留在北京。那时候研究生的价值还没有因为扩招的通货膨胀带来贬值，何况是人民大学的研究生。同样的，那个时候的研究生还有国家分配。我爸可以选择的地方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业部以及留在人大当老师。但是我爸选择了回到河南。他选择了家庭，选择了给予我和我妈一个安定的生活，一个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生活。 我看过我爸和我妈在北京定情的照片，在北海公园的白塔前，两个年轻的人依偎在一起。我曾问过我爸和我妈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我爸只是说回来也不错，别的没说什么。而我妈则说，那个时候的北京，所有的年轻人都挤在筒子楼里，即使是一家三口也得在十几平米的屋子中艰苦生活，你爸不愿意让她和我跟着他在北京受苦。的确，我依稀记得我爸的同学，留在人大当老师，在30岁出头的时候，夫妻两人还挤在一个小屋中，不敢要孩子，两个人辛苦地支撑着。 我想，我爸还是很想留在北京的，那里可以实现他的抱负和理想，那里有欣赏他的师长，有志同道合的同学。可惜，为了我妈和我，他还是回到了河南，回到了一所刚成立的大学，去当一个普通的老师。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当初没有留在北京，即使他的同学已经在北京混出了模样，一个个功成名就，房子也换成了三环内的大套间，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一丝羡慕。很少有机会听到他会表示后悔没有留在北京的。我记忆中只有一次，那是我要高考的时候，他说要是留在北京，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地去复习了，毕竟北京考上好大学要远远易于河南。 我能想象，对于我爸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过是我妈和我，只要能让我们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他就觉得足够了。如果没有我们，北京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24年后，2012年，我也要研究生毕业了。同样是人大的研究生，可是我却面临着无比残酷的现实。多年的扩招已经让研究生的价值贬值甚多，没有了国家分配，找工作的压力让所有人都无所适从。24年前，我爸还可以分到一间属于自己的单身宿舍，而24年后的今天，货币化的住房改革让我们这些年轻的毕业生居无定所，甚至看不到买房的希望。 我很幸运，可以找到一份貌似光鲜的工作。但是在我妈的眼里，再好的工作，再好的前途都没有意义，而她知道的，是我一个人要在北京承受艰难的生活。我妈总是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在一起。而我们家的三个人，从高中开始就分隔三地，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因此，她很希望我能回家，回到郑州。在郑州，我不用考虑房子，不用考虑车，甚至连女朋友都不用操心，唯一需要的就是去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生活。每天朝九晚五上班，回家吃我妈做的饭，周末陪着家人和女朋友出去玩。这就是我妈想象中最完美的生活。 其实，她只是想让我活得轻松一些，因为她一直觉得我太难了。 一个人在北京，是挺难的。这个城市过于庞大，让每个人都会产生渺小感和虚无感。这个城市又过于繁华，让所有人都憧憬着功成名就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是在现实面前，梦想和激情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说我已经做好准备租房到30岁了，可是我妈却说你回家好了，我们把新房留给你。 我说我可以在单位食堂吃饭，味道还不错，我妈却说再好吃的饭也比不上自己家里做的。 我说我可以见到不同的朋友，认识不同的人，而我妈却说你认识这么多人，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是啊，现在的我，居无定所，每天都为吃什么发愁，也没有一个爱人陪在身边。 但是，这一切，不都是成长道路上所必需经历的么？ 我从来不认为，一帆风顺的人生能收获什么。是的，平淡安宁的生活和和睦温暖的家庭是每一个人都向往的，但是只有经历过那些坎坷，那些挫折，那些冷暖自知无以言表的艰苦生活，我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样的日子是我需要的。父母总是不希望孩子受苦，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去经历，去拼搏，去犯错，去亲身体会山穷水复的绝望，又怎么能品味希望的喜悦。 转头一想，发现其实我爸当初的选择，不在于选择回家还是北京，而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可以给予我和我妈安定。现在的我，却是在为自己选择，选择一条什么的路去适合自己奋斗。而我妈想的是，我还是赶快找个女朋友，因为她总觉得一个人太苦，两个人相互扶持，总别一个人在北京奋斗强的多。 奶奶前两天说，我都86岁了，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看着自己最小的孙子结婚。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早已结婚生子，而最小的我仍是孑然一身。在老人家的眼里，我这个年龄都应该做爸爸了。所以她已经打算发动一切关系给我相亲。老人家也总是说，回来吧，回家后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快乐。 回家，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么回去。 命运总是在轮回，24年前的父亲，不知踌躇了多久，才下定决心回郑州。24年后的我，却毅然决然选择了留在北京。时过境迁，北京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地铁里依然拥挤，却不知道人来人往中，是否每个人都可以明白自己走的路回通向哪里。 见证了我爸和我妈爱情的白塔，依然矗立在北海瀛洲上，我希望的是，它可以在不远的将来，再次见证我的爱情。 一个人，真的不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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