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百年河流）在小城，我住在六楼。我的居室三面有窗，视野很是开阔。每当我读书写作累了，或是茶余饭后，我总是习惯地站在窗前，透过窗口看小城的风景：北山公园的山亭石阶；南山生态公园的葱茏树木；城中用橡皮坝拦河而建的水上公园……特别是水上公园的水，清澈得见底，而且偶尔还有野鸭在水面上飞起飞落，与云共舞，很美的。 我家楼下对过的路边上，有一个自行车修理铺，它是我每次透过窗口都能看到的“风景”。我在楼上俯视那自行车修理铺修车老汉忙碌的身影，虽说没有看山看水看云的惬意和悠闲，但也总会给我留下别一样的思索。 修车老汉六十来岁，姓宫，人都称他宫师傅。宫师傅矮矮胖胖的，胡子邋遢，满身都是油泥。可能是他总是烟不离嘴的缘故吧，他的牙也总是黑黄色的。不知是由于他那邋遢胡子和黑脸堂衬托的缘故，还是他那总是不断的嘿嘿笑声，他那黑黄色牙口也倒不显得怎么明显和讨厌。来宫师傅这修车打气儿的人很多，而且只要到这，都要和他聊几句。就是那些或是骑车或步行路过修车铺的人，也有很多人摆手打个招呼：“忙呢，宫师傅。”“不忙，不忙。嘿嘿！”他憨憨地应酬着。宫师傅的自行车修理铺还有点像聊天驿站，有那么几个退休的老头，有时到这一聊就是半天。就是那些骑车步行路过的人，只要不忙也都停下来聊上几句。当然，不管来聊天的人聊什么，宫师傅是很少插话的。他顶多是“嘿嘿”地笑两声。 宫师傅的工具车上有一个盛钱用的小木箱，修完车子的给修理费时，把钱直接放到里面就行了。如果需要找零钱，就自己去找。“宫师傅，把钱放里了。” “知道了。嘿嘿，你慢走。”他边干边笑着瞟了一眼，并不去点钱。 “也有修完车子不给钱的人。他说忘带了，你说咋办？不给就不给吧，嘿嘿……”这是我去修车子时宫师傅和我聊天儿时说的。他还和我说：“不碍事，国家今年把个体工商户的税给免了，挺好！一年少掏好几百呢！” 修完车子，我也照例把修理费放到小木箱里。“宫师傅，放木箱里了，谢谢啊！” “不谢，慢走啊。”他嘿嘿笑着瞅了我一眼，又去修另外一台车子了。我推着车子刚离开没两步的时候，突然听他小声哼起了戏文：“我正在城楼观山（呐）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这是京剧《空城计》里面的唱词，我在北京长安大戏院看过折子戏《空城计》，很喜欢。我慢慢地推着车子边走边听，谁知他只唱了两句就变词了：“淮南王他把令传下，分作三班去见他。分明是先把虎威诈，不由蒯彻笑呵呵！”嘿，这老头，这是哪出接哪出啊！ 到宫师傅这修了几回车子后我慢慢发现：有人来这里一边用气筒给车子打着气儿嘴里还一边“撒着气儿”。这些人每次“撒的气儿”内容大同小异——也不过是哪个哪个当官的腐败了；菜市场的菜价又涨了等等。有一次像是一个刚刚退下来的“头目”来这儿打气儿，他也是边打边“撒着气儿”：“……现在啥啥都涨价，党费也从那点儿工资里扣，你说这可……”“叭”，他光顾“撒气儿”了，不注意把自个儿的车胎给打爆了。“我他妈的，爆了！哎，真他妈的别扭，放屁都砸脚后根！”车胎都让他打爆了，它还“撒气儿”呢！他的滑稽相，惹的在场的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宫师傅也笑了，“你看你，你看你！来吧，我给你补上吧。”宫师傅嘿嘿地笑着说。 久而久之，我发现到这来“撒气儿”的人好像都带着满脸的不高兴来的。这些人的肚子里好像天生都是“气儿”，没别的。也难怪那人把自己的车胎打爆了。宫师傅倒是天天嘿嘿地乐着，我想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车胎打爆的。实在说，来“撒气儿”的人有的我熟悉，他们的生活境况要比宫师傅的境况好得多的多，可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却没有宫师傅生活的快乐。这些人或是单位的头头或是公司经理，有的还是刚刚退休的公职人员，可谓有权有钱有房人，按理说他们的生活本该是快乐的，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却总是怨气冲天，快乐不起来。 看来，人生在世是否快乐，并不在于你拥有什么，你是谁，你处于何种地位，或你在做着什么事情。快乐是一种态度，只要你想快乐，你才能快乐。做同样事赚同样钱的人，有的笑口常开，有的却愁眉苦脸，这不就是一个心态问题吗？如果细心观察一下你会发现：在寒冷的冬天，一个小孩儿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儿，一玩儿可以玩儿几个小时。但如果你让他扫雪，怕是他连十分钟都干不了就不愿意干了。这不也是心态问题吗？在现实生活中，腰缠万贯的大款，未必比现赚现吃的小人物快乐。 有一个关于快乐的故事，说从前有一个人，对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感兴趣，就是看到一棵小草也能使他笑逐颜开，他生活得很快乐。有一次，这个快乐的人低下头想看一看他的快乐还在不在，没想到他刚弯下腰，他的快乐就不见了。“怎么回事？”他有些纳闷儿，“快乐刚才还在呢，怎么忽然一下就不见了呢？”于是，他开始弯着腰寻找快乐。他找遍四面八方，结果属于自己的快乐没找到不说，别人的快乐却见了不少。他觉得弯着腰寻找得太累了，“不找了，太累了。”他想。他把腰直了起来。说也奇怪，没想到他刚直起腰，快乐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哦，原来快乐就在自己身上啊！他发现，快乐有时就像一只蝴蝶，你若伸手去捉它，往往会落空。但你若顺其自然，不去刻意地在意它，它反而会在你身上停留。 这则小故事告诉人们：快乐人人都有，而且就在自己身上。找到快乐也不需要低下头弯下腰，只要尽好自己应尽的职责，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不偷懒不气馁，情愿多忙些也不无所事事，对物质生活的要求量入为出，恰如其分，对得到的东西感到满足，对得不到的东西不奢望，更不为物质上的不满足而耿耿于怀，忧心忡忡，快乐就会永远在身上的。快乐其实很简单。 快乐在人生里，有时候又像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就会赚的人们忍受着许多痛苦，经历着艰难，生活一世。人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大体上能概括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在对待快乐的问题上，我想人们是否可以学学苏东坡。 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联想到他的豁达、乐观和浩然之气。苏东坡曾对弟弟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儿，在吾眼中，天下没一个不是好人。”他的随和、大度，使所有人都能和他亲密相处。他可以一边形容着海棠花的秀丽是“翠秀卷纱红映肉”，如同一位粉红着脸的少女，一边却摸着自己的肚皮说：“散步逍遥自扪腹”。有一次他要到凤翔做官，他独自骑着马告别了前来送行的父亲和弟弟。赴任的路高高低低，他频频回头看着弟弟的乌纱帽出出没没，尽管心中不舍，却依然下笔幽默地写道：“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纱出复没。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苏东坡看淡了仕途的起落无常，在常人难以想象的境遇变迁中，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把自己融入了无言的山水，去寻找那渐渐远逝的古人。他在无法对话的地方寻找对话，于是这对话也就变得异乎寻常。在坎坷的人生历程中，苏东坡豪迈地唱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尽管时代变换，人事灰飞烟灭，那又如何？还是“一樽还酹江月”，独享其乐吧！或许在我们看来，苏东坡的乐观是无奈的乐观，但如果没有这份恬淡豁达的心态调试，或许就没有这超越时空的优美诗文了。苏东坡的名字已是一个记忆，但他那心灵的喜悦和思想的快乐已经留在了人间，这是万古不朽的。 持有乐观心态的人，能够将人生的感受与人的生存状态区别开来，认为人生是一种体验，是一种心理感受。即使人的境遇由于外来因素而有所改变，并且无法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也会尽量通过自己的精神力量去调节自己的心理感受，尽量将自己的心理感受调试到最佳状态。 在中国文化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孔子，也是乐观处世的典范。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愠·怨恨），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这话道出了孔子读书的乐趣、感受到了友谊的乐趣以及注重修养而不求人知的乐趣。为了钻研学问，修养道德，孔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吃着粗粮，喝着冷水，睡觉时靠着胳膊坐枕头，虽然生活艰苦，却乐在其中。孔子曾形容自己：“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用功便忘记吃放，快乐便忘记忧愁，甚至不知道衰老将要到来。 快乐并非因为心中无烦恼才有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烦恼，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并非人人都快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快乐也不依赖于财宝，有些人只有很少的钱，但一样快乐。有些人虽然家资丰厚，但也不见得笑口常开。人要活得快乐，最可贵的是珍惜眼前的时光。未来美景的最佳保证，莫过于善用眼前光阴，好好过眼前的日子。要做到珍惜眼前的时光，好好过眼前的日子，就要以有效的方式工作、思索和帮助别人，对日常的事物保持兴趣。一个每天忙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庭主妇，往往生活得比“七品知县”还快乐，原因是她整日忙于照顾他人，也就没有时间想自己，没有时间想不愉快的事情了。要多和性格开朗的人打交道，人如果总和唉声叹气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很容易变得唉声叹气。人还要学会“别人把自己当回事的时候，自己不要把自己当回事；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时候，自己要把自己当回事”的本领。这样，人才容易生活的快乐。要养成一个乐天愉快的习惯，养成幽默风趣的性格。有了好的习惯和性格，生活就会过的快乐。要努力做到无论生活与工作多难多累，都能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像少女逛街一样轻松愉快。乐天派的性格是这样的：富于感情，身心健康，想得开，天生的不喜欢忧愁，有狂欢的欲望和孩子般的痴笑，无论遇到什么事绝不少喝一口，少吃一口。行动和情感是可以互相转换和并存的。人在不快乐时候，要挺起胸膛，强迫自己快乐起来。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心境和思维，乐观是强者的表现。美国有位哲学家说过：“生命的潮汐，因快乐而生，因痛苦而降。” 我的手机里存着一条短信，因为喜欢，已经存了好长时间了我都没舍得删除它。这条短信这样写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季节。”这是《无门关》第十九则记载赵州和尚的一首颂。别看这几句颂词平常简单，其中却蕴含着“得乐”的深刻道理。这道理，要人自己去悟。《无门关》第十九则里还记载了赵州和尚这样一则故事： 赵州和尚一日静坐禅堂，有僧至，赵州问：“你来过这里吗？”答曰：“来过。”赵州曰：“吃茶去。”又有一人来参，赵州问：“你来过这里吗？”答曰：“没来过。”赵州说：“吃茶去。”两人走后，管理僧堂的和尚感到纳闷儿，问道：“为什么来过的让人吃茶去，没来过的也让人吃茶去，我真不明白。”赵州说：“吃茶去。”——在赵州的茶碗里，存在的意蕴盎然；自在的生命跳跃；佛法大意，均在此领悟之中——这就是他的平常心。快乐，不过是一个从较小的圆满到较大的圆满的过程。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修车人平常忙碌的身影，出现了那修车人无论别人打气儿“撒气儿”，给钱不给钱都是嘿嘿憨笑的样子。此刻，他也许还在哼着他那特有的京韵戏文吧，我知道他哼的有些跑调，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听怎么看，他自顾哼着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小调，而且哼的悠然自得。想着想着，我也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句：“我站在六楼观山（呐）景——”。我哼的这调对不对就不用说了，这词是肯定不对。其实，唱的好坏都没人注意我，我自己知道好坏，这是我的人生小调。在生活的舞台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曲。“快乐”这篇文章，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无道即道，只在一个“悟”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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