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要牺牲太多东西才能站在大学门口，其中最宝贵的是求知欲。十二年中小教育，往往扼杀人的求知欲，只剩下对标准问题的标准答案的记诵。 站在大学门口，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恢复求知欲，如果你仍保有一些，那就让它燃烧起来，为你照亮去往水草丰茂的居所的道路。 重燃求知欲，极好的一个办法是明白自己的无知。罗伯特·林德说，人生最大乐趣之一，即是到无知中去寻找知识。无知的乐趣，归根结底，就在于提问。一个人如果失去这种乐趣，或以武断的乐趣取代它，以能解答问题而沾沾自喜，他就开始僵化了。 提问的能力，是一个人智慧的度量衡。能提出好问题的人，即使未能获得答案，本身已经是一种成就。 站在大学门口，第一个要紧的问题也许是：人为什么读大学？ 通常的回答是：为了未来的薪酬、地位或名望。可是，当每个人都认为这些东西很重要时，它们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青年来到大学，不是为了学习怎样成为社会机器中一个更有效的齿轮，更不是为了学一大堆除了没用外没有任何缺点的东西，然后兴高采烈地毕业就失业。我们来到大学，是为了自我教育和互相教育。梭罗说，一棵树长到一定的高度，才知道怎样的空气更适合。人也是如此。而大学，就是要将适合的空气置于青年鼻尖。 在适合的大学空气中，顶重要的事就是思维训练。掌握知识或参与社会实践，不过是训练思维的必要条件。如何让青年用自然科学家、社会科学家或人文学者的方式来思考，才是大学的要义。一个人读大学，不是为了被各种事实塞满头脑，而是要提高自己的心智，培养有效思考的能力、交流思想的能力、逻辑判断的能力以及辨别价值的能力。 要培养上述能力，有三件东西至为重要：图书馆、好的老师、互联网。尽管中国的大学图书馆有种种不足，但如能善用，你仍能获益良多。图书馆可以让你具备初步的分类能力和目录学知识，帮助你在自己有兴趣的领域内斩将拔旗。好的老师在目前的中国大学里不多，但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少。遇到好的老师，一定不要放过他，课上课间提问，课后邮件交流，努力榨干他体内最后一滴智识的水分。互联网是寻找信息、消化信息、交流信息、分享信息与创造信息的聚宝盆，如果只用来打网络游戏，那真是守着林志玲还撸管了，暴殄天物。 当然，能力只是心智的表现，而非心智本身；心智也只是生活的要件，而非生活本身。有人问亚里士多德：“你和平庸之人有何不同？”亚翁答：“他们活着是为了吃饭，而我吃饭是为了活着”。亚翁深刻揭示了这么一个道理：生活既是最基本手段，也是最高目的。 站在大学门口，我们要明白，独立而有尊严的生活，就此开始。教育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公民，是当务之急。十二年的中小学教育，我们学了很多知识，但并未得到系统完整的现代公民教育。我们给烈士扫墓，但也许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也对他们了无敬意；我们对着旗帜宣誓，唱着神圣的歌曲，但也许并不知道真正的爱国是何意思又有何意义；我们学了不少历史，但也许从未看见值得凝视的真实的历史；我们上了很多政治课，但越来越不关心政治，也不明白政治的要义，那么从大学开始，我们需要领会两件事：政治是人人的事；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也会来关心你。 做一个合格公民，应有公共关怀，还要有私人美德。按古希腊哲人的意见，理想灵魂有四种德性：聪明、勇敢、克己、正直。富有理性，并能以之驾驭灵魂的马车向上行去，即是聪明；无论经历痛苦或快乐，仍能在智慧与意志的引领下，知道什么是值得警惕的，但不用恐惧任何事物，即是勇敢；懂得节制，能控制快乐和欲望，让它们与生活达成某种和谐，即是克己；能严守内心的信条，聪明、勇敢地遵循正义和诚实的轨道前行，即是正直。 人的生命无法复制也无法替代，人一旦降临世间就注定要有一段奇遇，创造一些不大不小的奇迹，生命的尊严就在于无人能够回头重活一次，哪怕是权杖一挥就流血千里的帝王，哪怕是可以买下世上所有黄金的巨富。我们应强调也应坚信，我们有这么一份权利，享受现实的而非纸上的有尊严的生活，用一种闪耀着人性光亮的尽可能完满的方式享受人生：遇到美好的人，做美好的事，去美好的地方，也抵抗或至少反对过让这一切不那么美好的邪恶。 如果在大学四年里，不但获得高超的能力，而且培育明亮的德性，那么你就成为一个水准线上的公民。只要我们每一位学生都有自我意识与公共精神，对自己负责，对他人充满善意，对弱者不侮辱不伤害，对强者不帮凶也不帮闲，在专业领域有扎实的知识与技能，始终不灭理想，始终有稳定的价值观，始终有独立思考能力，始终有积极的行为方式，那么我们就是在参与建设一个新中国，并迟早会成为新中国一个直立行走的公民，大写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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