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记事九十一：海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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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梧晚报》总编辑：王绪年

海边的人家，人们吃鱼大不了就是一碗一碟，顶多是一小盆。一大锅的烧，一人一碗的吃，我只在渔轮上见过，渔民们管这叫海吃鱼。

处在什么样环境，就有什么样的方便。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就是这个意思。生活在盐场的人们，从未有买盐吃一说。自然，生活在渔轮上，鱼既是渔民的产品，也是他们的食品。

两次出海远洋，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海吃鱼。多年前的渔船或渔轮，出海前有几样生活生产资料是必带的，就是要带上足够的柴油、冰块、淡水和粮食，以及少量的油盐酱菜。主要的生产生活资料要够一个航期用，比如柴油，要算准加多少，多了没处放，少了不够跑。冰块要按满载的鱼货计算，加少了，万一捕的鱼多了就难以冷藏。淡水加满也有限，节省点用就行。粮食可以多带，吃不了也坏不了。这蔬菜和猪肉就不那么好带了，出去十天半月，中途又不进港，带多了不是黄了就是烂了。远洋轮还好，可以多带些蔬菜罐头。渔民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一旦吃光了蔬菜和猪肉，就吃自己的产品，不用买，吃不完，可以现捕现吃。

渔民在船上吃鱼，用几个词便可概括，就是简单、粗放、奢侈。他们从不吃小鱼，因为小鱼打当起来费事，吃起来刺多费事。一般选的鱼都是刚打上来的大鱼，几斤一条的黄鱼鲈鱼等。这些鱼不成批量，都是在捕捞带鱼、马鲛鱼、老鼠鱼时带上的，他们就随捕随吃。大师傅到了做饭时了，就提过来几条，不像我们在家杀鱼那么仔细，他们杀起来相当简单，把鱼鳞去了，一刀剖堂拿掉内脏，两刀剁去鱼头鱼尾，然后三四刀剁成鱼段放进锅里。

他们烧鱼，就更不讲究。一口大锅，倒进少量的食油，顶多放点葱，放点面酱，再倒进已渗进海水的淡水，最后把一大盆鱼段倒进去，煮得差不多了，就抓把盐撒到鱼里。

渔民们烧鱼，有时到了留去各半的程度。有次，我问大师傅，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鱼头鱼尾上有好多肉啊。大师傅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讲起了时间。他说，烧鱼多了得费时，能少则少。再说大家也不讲究，吃饱肚子就成，抓紧时间吃过，该去干活去干活，该去休息去休息，这要像上海人吃螃蟹、广东人吃鱼，一只蟹子一条鱼吃半天，那还捕什么鱼。他这一说，我明白了许多。是啊，渔民千辛万苦出海，目的是为了捕鱼，看上去浪费了点鱼头鱼尾，实质上节省了时间，有时间多下一网，收到的不知比去掉的要多多少倍呢。

有些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简单越好，简单到难以简化的地步，倒也是一种境界。渔民们烧鱼法，比起陆地上的做法，再简单不过了。对于天天吃的渔民来说，已经变成例行的习惯。而对偶尔吃一回两回的人，可就是美味无穷了。

我在三同十来天时间里，由于晕船，对烟味、柴油味、鱼醒味，已到了一闻就吐的程度，还真像孕妇的反映期呢。这个时候，船上烧的鱼是什么滋味全然不知，有时船长硬要我吃，也是像吃药一样，吃两口就再吃不下去。我上岸多日，倒有点想吃吃船上的烧鱼，看看那种海烧海吃的样子。

船长老程是个有心人。有天他们对船一进港，就叫人找我，中午到他们船上吃鱼。我当然是如约而至。那时，单位有规定，船员家属不准上船。单位的人必须是公事才可以上船，而且只许吃不许带。我上船，自然是公事带着私情。简单和船长聊聊生产生活情况后，就来到了甲板。大师傅把准备好的几条都是好几斤重的大黄鱼大鲈鱼提出来，还是用老方法，三下五去二，不一会，一大锅的鱼就烧好了，给我盛了一大碗，全是鱼段。汤里稍微发黄，鱼肉则是全白，那鲜味，那香气，扑鼻、入心、入肚，饭没吃几口，一大碗的鱼就吃了个精光。

临下船时，船长还特意留了两大碗，用饭盒装好，叫我带回去晚上热热吃。正巧，南京来了几个记者采访，单位不兴招待，我就给他们打了几份饭，将船上带下的鱼放到炉上热热，让大家就饭吃。他们吃了几口，就个个感叹，跑遍全省还是头一回吃到这样的鱼，这样的烧法。事隔多年，我与他们见面还谈起那一次吃鱼的滋味。

现在，我才从渔民朴素吃鱼，不讲形式，不计较头尾的往事中体会到，吃鱼与做人做事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就是形式好的内容未必好，内容好的、有货的不一定形式就好。如果一味去追求形式，一定难以体会到内容的真美。

伊人李彧

猛吃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