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记事五十八：吃糠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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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梧晚报》总编辑：王绪年

它是那么轻盈，一点小风都会把它吹得扬扬洒洒；它又是那么下贱，鸡不吃猫不闻。可就是这么个小而贱的东西，烧菜做汤能给人们带来无穷的鲜味。这个小东西就是虾糠。

虾糠，从它的名字上就可看出，是虾干的皮。海边和盐场盛产各种虾子，大到东方对虾，小到虾皮，能晒干做虾米的是不大不小的黄毛虾、红毛虾、白米虾、小对虾等。每到产虾捕虾季节，老家的人们就忙开了。他们捕到的虾子，不像现在可以冷冻收藏，鲜的卖不掉就要用水煮熟晒干，或留着虾干，或将虾干打成虾米卖。

早些年，虾子多，多得沟里有，河里有，海里更是多得取之不尽。到了黄毛虾红毛虾丰收时，人们就会打虾米。那时，人们将虾子煮熟，用大舀子把熟虾子捞到筐里，虾卤淌干了再倒到铺好的席子上。好天太阳好，一两天就晒干了。这时，虾干多了，就把虾干装进口袋，两人各拎一头，在席子上掼，不一会，虾干像扒了衣服似的，使虾米脱壳而出，露出红红的身躯。人们再用簸箕把虾糠扬出，把虾米拣出装好，把虾脑（虾头里的肉和黄）收起，把虾糠扫扫装进口袋。虾干少了，人们会聚聚，多了再打。

虾卤有时也成了好东西。因为虾卤里含有虾脑淌出的虾油，油和虾鲜全在卤里，人们就会将虾卤倒进锅里熬。熬了一段时间，虾卤由稀变浓就算好了。熬好的虾卤叫虾油，到了冬天也成了道有特色的佐料，既可生吃也可烧菜吃。所以在海边的盐场用虾油炒菜的比用酱油的多。

就这么个小虾干，经过加工，就分成了虾米、虾脑和虾糠。这时，人们会根据三样虾制品的不同身价，派上不同用场。一般而言，虾米卖给收鲜的侉子多，换点钱以作他用。虾脑子多数留着自家吃或送亲戚朋友，虾糠卖不出什么钱，大都留着自家吃。虾米和虾脑子，猫会偷吃，小孩子也会拿吃。有时上学了，或出去玩，同学们的口袋里总要装点虾米和虾脑子，课间休息就掏几个放到嘴里，以当零食食用。有的不大自觉的孩子上课了还偷偷吃，声音和鲜味经常在课堂引起骚动。后来这些坏习惯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了，家家的虾米和虾脑子都挂到小孩够不到的梁上，只有虾糠放在干燥的地方无人问津。

最近查资料，说虾糠中含有的蛋白、胆碱、磷脂、胆固醇丰富，是动物体不可缺少的物质，有改善动物脂肪代谢，提高免疫力的功效。当年人们可不知道这些，多数人家在鱼虾多时是不吃虾糠的，有时用它拌饲料喂鸡鸭。到了天寒地冻的时节，虾糠就成了好东西。

说虾糠是好东西并不是说它可以直接吃，而是说用虾糠烧菜能烧出不错的味道。我家与大部分人家一样，到了冬天才把虾糠拿出来。别看此时的虾糠颜色发黄，烧起菜来可就鲜了。那时，要过冬了，盐场家家都按计划储备些大白菜和红萝卜，成了每天必吃的不多的蔬菜。每次烧菜，都放些虾糠，吃起来又鲜又香。特别是包包子，大人们会将虾糠再弄碎些，放进菜馅里，以增加包子的鲜度。

我小时候吃厌了海英菜，到现在一看海英菜就烦，只有一样，海英菜包子还留点好印象，有时还想吃几个。其实，不是海英菜包包子就好吃，而是大人在做菜馅时，放了少量的猪油和较多的虾糠，使枯燥无味的海英菜有了油味和鲜度，吃起来又香又鲜。有年过春节，家里包的包子很少是肉的，大部分是海英菜包。海英菜包先出笼，闻着热气腾腾带有虾糠鲜味的味道，一连吃了好几个。母亲叫我快少吃，后边还有不经常吃的肉包，留着肚子多吃几个。这一提醒才知道，过年了，有肉包子吃。可到肉包出笼，一个也吃不下了。

有一次，去盐场走亲戚，亲戚家烧了虾糠汤，蒸了海英菜包招待我。是不是盐场真的苦到“吃糠咽菜”地步了？我正纳闷，亲戚说，不是没有好菜吃，我们猜想你多年不吃这希罕东西了，才特意做这菜上这包子。我连说好，让我再过过那“吃糠咽菜”的生活。